貴婦 - 第2章

沐水游

  葉南珍嘟囔完那句後,才發現文姨娘也在這,於是又問了一句:「文姨娘,二姐姐怎麼還不回蕭家去,她身體不是已經好了麼?聽說蕭家今兒也派人過來了,姨娘是跟太太商量何時送二姐姐回去的嗎?」

  年氏冷哼一聲:「她哪裡會有這麼好心,她可是巴不得你二姐永遠留在娘家,將這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弄得見不得人了才舒坦呢!。」

  文姨娘握緊手心,只是還不待開口,葉南珍就道:「文姨娘為何不讓二姐姐回去!」她說着就又慌忙轉向年氏,「太太,如今我都這樣了,要是二姐姐真不回去,那四妹妹豈不是更加……」她雖性子有些莽撞,說話也常常不經大腦,但不是真的傻,因此這話她是越說聲音越低,然後有些囁嚅地看着年氏。

  如今年氏最煩的可不就是這個,葉楠夕的事幾乎將葉家的天給捅破了,生生熬了一個月後,眼下總算看到了幾分可以補救的機會,卻還有人在跟前喋喋不休,要將這機會給攪黃,叫她如何不怒。

  文姨娘壓住心頭的悲憤和忐忑,再次開口:「太太,此事……」

  然而年氏已不想再聽她說下去,直接往旁吩咐一句:「去看看崔嬤嬤回來了沒有,回來了就讓她馬上到我這來。如今家裡的姨娘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想來姑娘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也是跟姨娘們學的,需得請崔嬤嬤過來教教姨娘們規矩才行!」

  外頭的綠珠聽到這句話,心頭猛地一跳,崔嬤嬤是年氏的心腹,不僅面冷心硬,而且整治人的法子很多,除了老太太那邊的人,這府里的丫鬟幾乎都領教過她的手段。

  廳里的丫鬟剛領命出去,綠珠就趕緊走到門口邊朝里喊了一句:「文姨娘,三奶奶醒了,正急着找您呢,姨娘快過去一趟吧。」

  年氏忽然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音,心裡的怒氣更重了,啪地往几上一拍:「連丫鬟也跟自個的主子學了這沒規沒矩的做派,在外頭就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葉南珍嚇得噤了聲,訥訥地站在一旁。文姨娘慢慢拭去臉上的淚,心裡明白,今兒她是別想在年氏這求得好結果,而且這會兒夕娘既派了綠珠過來,怕是已經知道了這事,此刻心裡定是慌着,她得過去寬慰幾句才行。

  就在文姨娘思量着怎麼避開年氏的責罰時,老太太那邊的人就過來了,說是讓年氏過去一趟。

  文姨娘微微鬆了口氣,就要趁此機會退出去,年氏卻叫住她,冷着臉道:「你最好記着自己的身份,這後院的事只有我才做得了主!讓你伺候老爺是你的福分,別不知惜福!」

  「是。」文姨娘低頭順從應了一聲,見年氏再沒說什麼,才小心退了出去。

  外面綠珠等得着急,見文姨娘出來後,終於鬆了口氣,然後快步走過去低聲道:「是三奶奶特意讓我過來找姨娘的,姨娘先回紫竹院吧,這事兒還得跟三奶奶商量着辦才行得通。」

  出了正廳後,文姨娘已將眼淚擦乾,然後先問綠珠一句:「夕娘知道了?」

  綠珠神色凝重地點點頭,文姨娘加快腳步。兩人回到紫竹院,入了房間後,葉楠夕還躺在床上出神。聽到她們的腳步聲,葉楠夕便將神思收回,然後撐着身子坐起來,文姨娘趕忙過去扶住她道:「身子才剛剛好,還是躺着比較好,天冷,起來容易着涼。」

  「姨娘哭過了?」綠珠幫忙將枕頭墊起來後,葉楠夕擁着被子靠在上面,關心地看着文姨娘。

  「幾滴眼淚的事,有什麼打緊。」文姨娘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滿是憂慮地看着葉楠夕,「只是這事兒可怎麼辦,太太看來是鐵了心,偏老爺這會兒又不在,老太太也不願見我。」

  葉楠夕沉吟一會便問:「蕭家是打算什麼時候派人過來接?」

  「估摸着就這幾日。」文姨娘說着,忽然就打了個哆嗦,才注意今日這屋裡的寒意很重,於是往炭盆那看了一眼,跟着就轉頭對綠珠道,「怎麼不多添些碳,外頭正下着雪,夕娘的身子又這般虛弱,哪裡經得起屋裡這樣的寒氣!」

  「是才燒起來的,今兒早上起來要給添新碳的時候,卻發現紫竹院裡的木炭全都被人給澆濕了,我只好到廚房重新討去,所以才耽擱了些時候。」

  文姨娘氣得撰緊手心:「這是哪個黑心肝的做的?是不是那兩小丫頭,平日裡我看她們服侍就不盡心!難不成才這麼些日子,就讓那邊給收買了?」

  「姨娘別為這等事費心,過後我自會管束她們。」葉楠夕不在意地道了一句,然後問,「蕭家的人這會兒還在咱府里嗎?他們是讓誰送的信?」

  「是姑爺身邊的隨侍送的信,只是花蕊夫人身邊一位姓康的管事婆子也跟着過來了,此時他們雖已回去,但當時那婆子是有提出要見一見你,不過你正睡着,身體又還沒好利索。太太多少也顧着葉家的面子,就沒答應,只接了信。」

  花蕊夫人就是蕭玄的母親,當今皇上的長姐,蕭家如今的當家主母。當年以公主之尊下嫁蕭家時,先帝賜其一品夫人,太后賜號花蕊,因長公主極喜歡這個封號,所以成婚後上上下下都以花蕊夫人稱呼她。

  葉楠夕眉頭微蹙:「太太剛剛是已經答應那邊了?」

  文姨娘神色微黯:「我當時沒在場,但估計是已經應下了,要不然那邊不會那麼爽快就回去。」

  葉楠夕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們為何非要我回去不可?」

  雖不意外蕭家提出要接她回去,但依她目前這情況來看,蕭家的決定還是令人感到詫異。照常理,此時蕭家應該給她送來一封休書才對,一個失了婦道的媳婦,依蕭家那樣的家世,怎麼可能還接受?難不成是為了徹底滅口?當日那個男人給髮妻餵了毒藥,卻因她的到來,令蕭家以為毒殺失敗,所以他們要再次……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還至於再行一次那等下作的法子?

  文姨娘有些擔心地看着葉楠夕,嘴唇動了動,卻遲遲問不出話來。當日的那一幕,如今回想都覺得像是噩夢一場。幸好她心有不甘,許了大價錢硬是讓人將棺木撬開,天見可憐,女兒竟還活着,但也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後來好容易給搶救過來,接着老太太,老爺,太太等人輪番尋問,卻最終也只從女兒嘴裡得到同一句:「不記得了。」

  不記得在蕭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記得那些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服下毒藥的……總之,關於蕭家,除了有數的幾個人名外,所有關於蕭家的一切,她都不記得了!

  葉家沒人相信葉楠夕的話,除了文姨娘。

  她的女兒她知道,那些流言絕不可能是真的,以花蕊夫人的手段,定是蕭家故意放出來牽制葉家,令葉家不敢為葉家姑娘的死尋蕭家的不是。所以,所有的苦難都得她女兒一個人承擔着,也不知嫁過去的那三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可憐如今才雙十年華,竟換得這樣一個結局。

  到底是被蕭家逼迫成什麼樣,所以她的女兒才不得不服毒自盡!

  是她被豬油蒙了眼,當年竟還覺得閨女有了好歸宿,暗自得意了好些日子,卻不想差點就此失去女兒。文姨娘吸了吸鼻子,看着葉楠夕道:「別擔心,蕭家咱惹不起,但咱躲總能躲得起的!」

第003章

再來

更新時間2013-1-27

17:41:39

字數:3209

 只是文姨娘到底是看低了蕭家對此事的決心,她想讓葉楠夕躲,蕭家卻沒有給葉楠夕躲的機會。第二日一早,葉楠夕喝完藥後,正打算上床再歇一會,就聽說蕭家又派人過來了,只是這次卻沒提出要見她,而是提出要見葉老太太。

  「來的是誰?還是三爺的隨侍?」葉楠夕蹙眉倚在軟榻的引枕上問了一句。

  「不是,是昨兒那個管事的康嬤嬤,我剛剛去前廳偷偷瞧了一眼,聽她問了夫人您的身體,然後跟太太說想見老太太一面。」綠珠一邊說着,一邊忐忑地看着葉楠夕,「看樣子,蕭家是着急要接夫人回去,若是老太太被說動的話,估計就不用等老爺回來了,老太太點了頭,三奶奶就是再不願也得跟着她們回蕭家去。」

  葉楠夕也意識到事情已迫在眉睫,抱着嵌絲花鳥的銅胎手爐沉思片刻,然後問:「康嬤嬤幾個已經去老太太那邊了嗎?」

  綠珠點頭:「我從前廳出來的時候,太太就領着康嬤嬤去了老太太那兒了,這會兒應該已經跟老太太說上話了吧。」

  「那文姨娘呢?」葉楠夕放下手爐,緊了緊披在身上的絳紫暗紋罩衣,「姨娘知道這事了嗎?」

  「我在前廳偷看的時候,文姨娘也在一旁,太太領着康嬤嬤前腳才走,文姨娘也跟着往老太太那邊過去了。只是老太太不喜人多,看門的婆子丫鬟又不甚待見我,所以我就先回來將此事告訴三奶奶。」

  葉楠夕垂眸看着炭盆里燒得通紅的木炭沉思,當日文姨娘讓人開棺,發現她還剩一口氣,而在那等混亂的情況下,最後拍案命人去請大夫的是老太太,不管怎麼說,老太太此舉她自然是心懷感激。可是據她這個月在葉家的體會,以及腦海里殘留下的記憶,得出她對那位老太太的了解,眼下幾乎可以確定,葉老太太不會拒絕蕭家,因為沒有可以拒絕的理由。

  葉老太太愛面子,凡事都喜歡講一個理字。當日,葉老太太開口讓人去給她請大夫,是因為她到底是葉家的孫女,就算她令娘家丟盡了顏面,但祖母看到孫女還吊着一口氣,沒道理見死不救。

  而今,她是蕭家的媳婦,蕭家派人來接自家媳婦回家,葉老太太同樣沒有理由攔着。更何況眼下的情況就如年氏所說,所有的錯都在她身上,蕭家不僅寬宏大量繼續接納她,而且還特意派人過來接她,葉家是只有感激的份,沒有拒絕的道理。

  葉楠夕將烤火的手縮回袖中,緊緊握了一下,就下了軟榻往外走去。

  「三奶奶這是要去哪?夫人如今的身體還未好利索,吹不得風的!」

  「我去老太太那看看。」

  昨日下了大雪,今兒早上雪雖停了,但因下人懶怠的關係,院中的積雪還未打掃乾淨。於是葉楠夕這一出去,頓時被雪光刺得眯起眼睛。綠珠拿着大氅追出來後,正好瞧着葉楠夕抬手擋了一下眼睛,她即往院中看了看,忍了忍,到底沒說什麼,只是趕緊將手裡的大氅披到葉楠夕身上:「三奶奶這會兒過去能說什麼,若是被康婆子等人瞧着三奶奶都能下床走動了,豈不是更加有理由讓三奶奶快些跟他們回去。」

  「我不進去,就在外面看看。」葉楠夕一邊說一邊往老太太那邊走,她對蕭家知道得太少了,這個月來,綠珠偶爾跟她提起蕭家的事情時,有大半的人她是完全陌生的。但昨日綠珠跟她提起康嬤嬤,她即覺得腦海里隱約浮現出一個身影,所以直覺自己需要去親眼看看。除此外,她也覺得自己該去見一見老太太了,自己這條命有一半是葉老太太給救回來的,而且如今她又是這家裡的晚輩,眼下既然能下得床了,自然應該去祖母那邊說一聲,好讓長輩放心。

  葉老太太的院子前面有個觀雪亭,離院門不足三丈遠,中間還擺了幾塊奇巧的山石,另一側則種了幾株紅梅。此時觀雪亭附近有兩小丫鬟正拿着掃帚清理積雪,忽瞧着葉楠夕走過來,不由都停下手裡的動作,然後有些愕然地站在那,愣愣地看着葉楠夕越走越近。

  蕭家的三爺似乎是個極為慷慨之人,但也或者是因為存了一份心虛,所以當日給葉楠夕準備的陪葬之物除了金銀首飾外,就連平日裡能用上的衣物器皿等都有,並且是同棺材一起送回葉家,算起來比當年葉家送過去的嫁妝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這些日子葉楠夕在葉家過得雖不算多舒心,但手頭並不拮据,日常的穿着甚至要比年氏還奢侈。即便這一個月來她為了能養好身子,給府里各處打點了許多,同時還往年氏那送去了一些,但總的算下來,也才花了不到一半。

  眼下她身上披着的是紫貂大氅,罕見的毛色在雪光的映襯下反射出令人不敢直視的華光。兩小丫鬟直到葉楠夕從她們身邊走過,進了觀雪亭後才回過神,然後有些茫然,又有些詫異地相互對看了一眼。正當她們猶豫着是進去跟葉楠夕請安,還是去跟老太太院裡的管事媽媽說一聲時,綠珠從亭子裡走了出來。

  兩句話的功夫後,兩小丫鬟悄悄接了綠珠遞過來的好處,就拿着掃帚到另一邊清理積雪去了,沒有就葉楠夕已經過來的消息去驚動老太太院裡的人。

  「在蕭家的時候,康嬤嬤對你如何?」葉楠夕將亭子的一扇窗戶打開,在旁邊坐了片刻,見前面院子還沒有什麼動靜,便隨口問了綠珠一句。

  「康嬤嬤是花蕊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平日裡甚少跟我們這些丫鬟打交道,若有什麼事,多是讓管事媽媽吩咐下來。」綠珠站在葉楠夕身邊,一邊注意着外頭的情況,一邊道,「只是康嬤嬤為人極為嚴厲,又是花蕊夫人身邊的老人,所以即便是蕭府里年輕一輩的主子,對康嬤嬤也是客客氣氣的。」

  「我對她也是很客氣?」

  「是,因為每次康嬤嬤過來,都是幫花蕊夫人帶話的,所以三奶奶對康嬤嬤非常敬重。」末了,綠珠又輕輕問一句,「這些,三奶奶都不記得了嗎?」

  「只知道有她這麼一個人,余的都不記得了。」葉楠夕垂下眼,低聲輕嘆,那神情和語氣,看在旁人眼裡,有着說不出的落寞和悲傷。

  綠珠趕忙道:「三奶奶別難過,其實這些事忘了反倒更好些。」

  葉楠夕為免自己的表情裝得不夠真切,便適時的偏過臉,沉默一會,然後開口:「我……不守婦道那事,真的只是謠傳?」

  聽她問得這麼突然又直接,綠珠嚇一跳,趕緊上前一步,壓着聲音道:「三奶奶,是記得還是不記得這個事了?」

  葉南夕轉臉看向綠珠,眉頭微蹙:「聽你這意思,那並不是謠傳?」

  綠珠以為葉楠夕是在責備自己,慌忙搖頭:「我怎麼會是這個意思,三奶奶在蕭家從來就是恪守規矩,即便有人對您有不尊重的地方,您也是及時退避!我,我知道那都是他們坑害,才讓三奶奶不得不尋了短見……」

  原來葉家所有人都以為是她自己服毒自盡,包括綠珠都這麼以為,看來蕭家的功課做得很不錯啊。只是蕭家的人,除了那個男人外,別的人知道真相嗎?

  葉楠夕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眉頭微蹙,但表情卻是很平靜。綠珠侯在一旁有些擔心地看着她,這一個月來葉楠夕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裡,她從初始的不解,到後來的恍悟,再到如今的擔憂。

  哀大莫過於心死,文姨娘說過,即便是心死了,只要人還活着,那心總還有復活的一天,要是人都死了,那麼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三奶奶好容易想開了,也都忘了,可如今突遭遇此番狀況,會不會又激起心裡的悲傷難過,將那些不好的事情再次想起。蕭家那邊,是真的回不得,只要那個人還在,花蕊夫人是不會允許三奶奶……

  主僕倆各自出神的時候,有幾個婦人從葉老太太院裡魚貫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年氏,後面跟着的則是一個穿着松綠緞面襖裙,發上戴着琺瑯珠花的體面婆子,正是綠珠嘴裡說的康嬤嬤。

  葉楠夕回過神,沒來得及從窗戶旁避開,正好跟康婆子看過來的目光對上。一眼之後,葉楠夕就對這個婆子有了個清晰的印象,是個比想象中還要威嚴的老婦人,即便是這麼遠遠地看過來,她也能從對方的目光中感覺到那種極為嚴厲的審視之色。與此同時,康婆子也看到了葉楠夕,並且輕輕皺了皺眉。往日在蕭府,這位三奶奶見着她後,沒有不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可現在,葉楠夕今日明顯是特意過來這邊,並且已經看到她了,卻還坐在那一動不動的,於是她之前稍緩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年氏也看到亭子裡的葉楠夕,臉上原本鬆口氣的表情即換上明顯的不悅。

  「康,康嬤嬤過來了!」看到康嬤嬤正沉着臉往觀雪亭走來,綠珠本能地就生出幾分緊張。

  「你很怕她?」葉楠夕從窗外收回目光,微詫地看了綠珠一眼。

第004章

斥責

更新時間2013-1-28

19:02:22

字數:3019

 綠珠微怔,隨後心裡道:「若不是三奶奶你盡忘了蕭家的事,眼下該是跟我一樣緊張的」。但葉楠夕確確實實是對蕭家沒多少印象了,因此這一刻,綠珠真心覺得文姨娘之前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有些事情,還是忘了比較好!

  不等綠珠想好怎麼回答葉楠夕的話,康嬤嬤等人已經進了觀雪亭。

  雖說如今的葉楠夕不覺得自己應該對康嬤嬤起身相迎,但因康嬤嬤是跟年氏一塊進來的,而年氏是她的嫡母。於是當她們進來後,葉楠夕就從座上站起身對年氏欠身行了一禮,喊了一聲「太太」,然後垂目站在一旁。

  康嬤嬤的臉色愈發難看,但到底顧着禮數,所以只冷眼看着,等着年氏開口。年氏心裡暗罵了葉楠夕幾句,只是在外人面前,她無論如何都要顧着葉家的臉面,於是嗯了一聲後,就關心道:「不是身體還沒好利索,怎麼雪天跑到這來了,是不是小丫鬟們伺候得不夠盡心!」

  葉楠夕輕聲回道:「雖走路還有些勉強,不過都能下床了,便想着應該給老太太請安,剛剛過來後曉得有客人在,所以在這裡坐上片刻。」

  聽她都這麼說了,年氏只好示意綠珠扶葉楠夕坐下,然後道:「既如此那就該在屋裡好好歇着才是,總歸也沒幾日能歇了,別以後又讓人說葉家不懂規矩,連個會照顧主子的下人都沒有!還有,想要盡孝心不是光靠做表面功夫就行,需得想着老太太所想,不忤逆老太太的意思,不讓老太太臉上無光才是最大的孝!」

  葉楠夕沒有坐下,站着聽完訓話後即一臉平靜地點頭:「太太說的是。」

  年氏這番話自然也是說給康嬤嬤聽的,可康嬤嬤聽了葉楠夕看似恭順的回話後,又皺了一下眉頭。葉楠夕嫁入蕭府三年,她對這位三奶奶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眼前的葉楠夕她說不出有什麼具體的不同,但此時此刻,她總感覺葉楠夕所表現出來的恭順,甚至比以前還要浮於表面。

  就是這點讓人不喜歡,表面看着恭順,骨子裡卻最是孤高,令人惱恨!

  「老身記得三奶奶的腳並未傷着,怎麼就嬌貴得連走路都勉強了。」康嬤嬤冷冷開口,並一邊說着,一邊盯着葉楠夕審視,「聽聞三奶奶自醒來後就只記得娘家的人,關於婆家的人和事具都忘了,該不會連自己是怎麼回的娘家,也想不起來了吧。」

  蕭三爺是花蕊夫人的幺子,花蕊夫人因次子的早夭,所以對幺子極為疼愛,又因家族的責任和爵位皆由長子繼承,所以她對幺子的要求很低。於是憑着她的手段和地位,本是打算讓幺子過上一生富貴逍遙的生活,偏蕭玄自小就喜歡跟她對着幹,不說入宮闖禍和從軍後接二連三地惹事生非,以及後來被削去軍籍的事,就是在娶妻成家這等事上,當年母子之間也是起過不小的分歧……

  這婆子果真是看她不順眼,眼下還是在葉家呢,就當着年氏的面出言讓她難堪,這要往深了說,也是在打葉家的臉。葉楠夕能想到這一層,年氏當然也能想得到,因此康嬤嬤的話一落,年氏臉上也多了幾分不自在,心裡極不恥一個下人婆子也擺出這麼大的譜。

  葉楠夕抬起眼道:「確實是不太想得起來了,之前的許多事都是聽家裡人說的,如今行走頗為吃力不是因為腿傷,是因為身子虛弱。總歸幸得當日老太太心慈,又有神佛保佑,沒讓我落得個死無對證。」

  康嬤嬤眼睛微眯:「三奶奶這話我倒聽不明白了,什麼叫死無對證?三奶奶想對什麼證?不如說來我也聽聽。」

  「這等事總不便說給外人聽,多說多錯。」葉楠夕說着就看向年氏,「太太說是不是。」

  年氏料不到葉楠夕直接將話丟給自己,並且丟得這麼自然有理,令她想不接都不行。年氏雖是恨着葉楠夕,但卻不是糊塗人,此時她心裡很清楚這個時候什麼最重要。再說她如今是葉家的主母,又給葉家生了一雙兒女,無論是感情還是利益,都分割不開,因此葉家的臉面自然是要擺在第一位,特別是在這件事的態度上,她絕不能表現出葉家理虧來。

  於是年氏笑了笑,就順着葉楠夕的話對康婆子道:「夕娘說得沒錯,既然蕭三爺都開口要接我們家夕娘回去,花蕊夫人也應允了,便是表明外頭傳的那些不中聽的話,是別有用心的人想要坑害我家夕娘,離間兩家間的感情。想必具體情況,蕭侯爺和花蕊夫人還有蕭三爺心裡都是清楚的,您老說是不是?」

  康嬤嬤心頭微怒,但面上並未表露,甚至連眉毛都不見動一下就接着問:「三奶奶是跟什麼人結了怨,竟能令外頭不相干的人都要想着法子來坑害?」

  年氏以為康嬤嬤只是隨口提一句,敲打葉楠夕一下就罷了,她這個嫡母既已開口,明理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該適可而止。就算康嬤嬤在花蕊夫人跟前再怎麼得臉,但在身份上依舊是個下人,而葉楠夕到底還是蕭家的三奶奶,如今又是在自個娘家,所以康嬤嬤此時這般追着逼問,即顯得氣焰過高,明顯是要仗勢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