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鬼水怪談 - 第2章

天下霸唱

  郭師傅那時候是年輕膽大,秉性仁義正直,天生一副熱心腸,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上門,否則怎敢一個人住在義莊旁邊?要說當時真是邪行,娃娃大哥分明是擺在飯桌上,吃完飯收拾碗筷,晚飯後還想扎幾件紙活兒,剛這麼一扭臉兒的功夫,桌子上就空了,別看郭師傅天天跟這娃娃大哥說話,那只不過是解悶兒而已,難道這泥娃娃成精了不成?

  他尋思娃娃大哥好本來端端的擺在桌子上,終不能說沒就沒了,仔細一看屋門關得好好的,不可能跑外頭去,那就在屋裡四處找吧,都翻遍了也沒影兒,無意中一抬頭,發現這泥娃娃趴在立柜上,臉朝下一動不動。

  郭師傅心裡這個納悶,以前從沒出過這種怪事,就算這東西真的成精作怪,跑立櫃頂上去做什麼?他自己寬慰自己,許不是記錯了,再不然是看花眼了,話雖這麼說,也沒法不犯嘀咕,這叫皮褲套棉襖,必定有緣故。

  一時想不明白,仍將娃娃大哥放到屋中高處沒動,心說「你願意在上面呆着就呆着吧」,然後點上燈燭,到旁邊的義莊前後巡視,天氣又悶又熱,晚上義莊裡那股屍臭越來越重,捏着鼻子都擋不住。

  他又一尋思,不能等天亮了,天氣太熱,該連夜把這小孩的屍身燒掉,可那死屍裹在草蓆子裡,濕漉漉的還淌着水,燒也沒法燒,義莊裡有煉人盒,那是個人形輪廓的銅盒子,以前是廟裡的東西,死屍放進盒中焚燒,不可能完全燒成灰燼,燒成焦炭裝進骨灰罈里就行,帶着水的死屍卻燒不了,所以要點個火盆,先將屍身烘乾,郭師傅準備好了火盆,取出火柴要點火,剛把一根火柴劃着了,門外刮進來一陣陰風,手裡這根火柴頓時滅了,接着再點,卻怎麼也點不着了。

  火柴一根接一根的劃,沒一根劃得着火,好像這盒火柴都受了潮,手上也濕乎乎全是水,屋子外頭陰着天沒下雨,可就覺得潮氣特別大,牆壁上出現了一片片被水浸泡的痕跡,眼瞅着往上走,牆裡似乎隨時都會滲出水來,緊接着陰風四起,這風也沒個准方向,一會兒西風,一會兒南風,好像圍着河龍廟義莊打轉。

  郭師傅毛骨悚然,身上一陣陣的起雞皮疙瘩,從心裡往外的冷,火盆是別想點了,暗說:「莫不是要鬧鬼了?」

  老師傅當年留下一幅關帝像,繪的是「關公夜觀春秋」,畫中的關公頭戴夫子盔,身披鸚鵡綠的戰袍,一手捧着春秋,一手捋着五縷長髯,目射神光,當真是威風凜凜,關公身旁點着一支蠟燭,兩旁一邊是關平捧着大印,另一邊是周倉扛舉青龍偃月大刀,周倉關平分左右侍立,關公背後還有一匹赤兔馬,四蹄生風,躍躍欲奔,簡直畫活了,這張關帝圖一直掛在義莊裡,畫像正對着大門,據說關帝圖可以鎮宅辟邪,河龍廟改為義莊的年頭不短了,從來沒有發生過鬼怪作祟一類的事。

  郭師傅抬頭看見那幅關帝圖,在屋裡掛得好好的,心想:「按說我沒做過半件欺心的事,孤魂野鬼不該上門找尋我,有辟邪的關帝像掛在牆上,真有鬼也不敢進這屋,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迷信不迷信姑且兩說着,反正這個念頭一出來,心裡頭就踏實多了,不耐煩多想,在電燈底下一邊糊製紙人紙馬,一邊哼兩句小曲兒給自己解悶兒。

  由打掌燈時分,直到五更天亮,坐在河龍廟義莊裡等了一夜,聽到遠處雞都叫了,郭師傅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再看牆上的水浸痕跡十分明顯,足有一人多高,屋裡的被褥衣服全受了潮,連那幅畫像都模糊了,可惜了這幅關帝圖。

  這時他恍然明白過來,娃娃大哥自己躲到立櫃頂上,是因為泥塑的東西怕受潮,可又沒下雨,屋裡怎麼會這麼潮濕?難道昨天晚上有河裡的水鬼找上門來了,水鬼想進這屋,礙着有關帝像進不來,問題是哪來的鬼?

  六

  郭師傅腦子轉得快,坐在屋子裡琢磨這件事,越想越感到不對,多半跟這小孩的死屍有關,大早起來顧不上吃飯,急匆匆出了門,到城中找來幾個巡河隊的人幫忙,在三岔河口那座大橋底下摸排,他認定河裡還有東西,跟誰說誰也不信,但是撈屍隊這些人全聽郭師傅的,幾個人分別握着長杆往河底下探,一尺一尺的在深水中劃拉,倘若是河底下有什麼異物,憑手感就能知道,從天亮開始,摸排到中午時分,發現河底下沉着一具女屍,可是誰也撈不上來,死人好像在河底下生了根。

  這時候是白天,周圍有些看熱鬧的社會閒散人員,老百姓一看河底下撈出女屍了,爭着圍過來看,你一言我一語的在邊上議論,以往海河裡經常撈出死屍,死者以男子居多,大部分是游野泳淹死的,女人很少下河游泳,女人游泳在舊社會不成體統,所以海河中的女屍不多,但也不是絕對沒有,河裡一旦出現女屍,往往是兇殺拋屍或投河自殺,這種事傳得特別快,不一會兒的功夫,河邊的人群就擠滿了,後邊個兒矮看不見的,急得跳腳蹦高,真有爬上房頂看的,天津衛老少爺們兒最愛看熱鬧,走半道遇上熱鬧,家裡縱有天大的急事,他也得先看夠了再回家。

  巡河隊有幾個人下了水,橋上還有人用繩鈎拖拽,費了好半天的勁,總算把三岔河口這具女屍撈出水面,包括郭師傅在內,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河底的女屍怎麼會如此沉重?

  巡河隊把女屍打撈上來,仔細這麼一看,屍身上長滿了河苔,剝也剝不掉,全部與屍身長為了一體,深綠色河苔覆蓋下的皮肉堅硬如鐵,死屍枯僵,面目難辨,看上去極是可怖,更可怕的是,女屍被捆做五花大綁,牛筋索子纏麻繩打了死結,浸過水越勒越緊,解都解不開,背上捆着一個奇形怪狀的大鐵坨子,所以沉在河底沒有浮上水面,巡河隊也把鐵塊一同撈了出來。

  圍觀人群親眼目睹了整個撈屍的經過,凡是看見這女屍模樣的人,沒有一個不怕,那樣子根本看不出是死人了,簡直是個渾身長着綠毛的怪物,這件事滿城轟傳,家家戶戶燒香帖符求祥瑞,城裡的善主大戶買賣商家,紛紛湊錢請僧人到橋上來念經,在以往的迷信傳說里,淹死的冤魂往往要找替身,比如一個人溺水身亡,枉死之人陰魂不散,去不了地府,卻變成了浸死鬼,它會被困在原地,白天有太陽照着,鬼躲在河底一動也不能動,下雨覺得是亂箭穿身,颳風好似拿刀子割肉,處境極為悽慘,什麼時候再有人打河邊經過,這個鬼把人引到河裡,那人即便會游泳,架不住有鬼在水底下抓住了腳脖子往下拽,掙脫不開就給淹死了,水鬼這麼做等於找到了替死鬼,它才能重入輪迴,留下剛死的那位在河底受罪。

  舊社會人們的迷信觀念很深,認為浸死鬼每年都要找替身,往往把河裡淹死人的事情歸結於這種原因,以至於說水鬼永遠被困在生前淹死的地方,浮屍則有所不同,因為不知道是在哪淹死的,必須請僧人來念往生咒,超度這個水鬼,否則今後這橋底下還要有人送命,到解放後才沒了這個章程。

  郭師傅身為五河水警,看到當天的情形,心知肚明是樁兇案,而且是雙屍案,數年前有母子兩個遇害沉屍河底,直到水賊下絕戶網,才無意中帶出了小孩的屍身,昨天半夜屋子裡返潮,說不定就是河中的水鬼找上門要孩子,不過這種陰魂不散的事無法證實,也不知是不是僧人念誦的往生咒管用了,使河裡的亡魂得以超度,反正三岔河口沒再鬧過鬼,這一大一小兩個死屍的案子官面兒上無人過問,一度成為懸案。

  七

  解放前,天津衛的幾條河,加上一些髒水窪子臭水坑,每年淹死兩三百人都是少的,死者大多數系溺水身亡,十成里只有一成是兇案,這一成里能破的案子,超不過十分之三,說實話這也不算低了。

  三岔河口沉屍案轟動全城,誰破了這案子誰就能升官發財,可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案子沒法破,主要是這兩具死屍在河底下的年頭不少了,但屍身沒有朽壞,也沒讓魚啃噬,死人在河底下變成了殭屍,道理上無法解釋,要按迷信的說法,或許是死得太冤,而衣服鞋子早在河底淤泥中浸爛了,識別不出身份,又沒有主家認領,那年月兵荒馬亂,人命如同草芥,活人的事兒都顧不過來,破不了的命案更是多得數不清,因此官面兒上沒人理會,備個案就不管了。

  巡河水警通常不參與破案,按說也不該多想,可這件懸案,就像那女屍身上綁的鐵坨子一樣,沉重的壓在郭師傅胸口,始終移不開放不下,他誰都沒告訴,一個人去橋下燒了幾張紙錢,往後郭師傅終於挖出這個案子,引出一段「惡狗村捉拿連化青」,到時候還有更邪行的事,您先記着這個話頭,咱們後文書還得接着說。

  先說當時在三岔河口發現女屍,圍觀的人們都說郭師傅神了,怎麼能事先知道河底下有女屍,必然是有觀風望氣的本事,簡直是河神啊,前清時歷任巡河隊的老師傅,往往被百姓們送個「河神」的綽號,大夥從此就傳開了,也管郭師傅叫「河神」,一提起來都說是「河神郭得友」,群眾的嘴,賽過廣播報紙,傳得那叫一個快。

  郭師傅聽到別人稱自己為河神,立刻出了身冷汗,想起師傅生前再三叮囑:「將來誰管你叫河神你都別答應,不然准出要命的事。」

  然而為什麼不能叫河神,師傅好像沒提過,他記起這番話,挨個告訴那些熟人,可不敢這麼稱呼。

  至於那個泥娃娃塑像,仍和以往一樣擺在屋裡看家,一九四九年全國解放之後破除封建迷信,這一類東西,大多落得打破砸爛的下場,郭師傅家的娃娃大哥,也在那個時候莫名其妙的不知去向了,這次丟了可就再沒找回來,不過郭師傅倒不怎麼擔心,他認為自己家中這位娃娃大哥有靈性,準是又躲出去避難了。

第三章

魏家墳鏡子陣

  一

  三岔河口沉屍案的前一年,鬧過一場大水,按以往的經驗,頭一年澇,轉過年來容易大旱,因此發現河底沉屍那一年的夏天,雨水特別少,天氣酷熱,下河游泳的人比往年多出幾倍,接連淹死了幾個游野泳的,幾乎全是不知深淺的半大小孩,雖說黃泉路上沒老少,可看着也真讓人心疼,自打撈出一具沉在河底的女屍,傳得滿城皆知,到海河裡游泳的人一下子少了許多。

  沉屍案出在陰曆六月二十八前後,是禿尾巴老李哭墳的日子,之後半個多月,海河裡只淹死了兩個人,全都是不知情的外地人,按說河裡淹死的人少,巡河隊應該高興才是,可拿的錢也少了,以往撈屍的時候,都有慈善會給份錢,沒活兒的時候則沒有這份犒勞。

  郭師傅光棍一條,家裡只有一位不吃不喝的娃娃大哥,此外沒什麼親戚,但他時常幫襯更窮的街坊四鄰和兄弟朋友,手頭從來沒富餘過,眼看家裡米缸見底兒了,日子越過越緊,不得不到處找外活兒,幫人家操持白事扎些紙人紙馬,賺幾個錢糊口。

  他在巡河隊裡有個小師弟,姓丁叫丁卯,這小伙子幹練,機警伶俐,尤其能在外面張羅事兒,有一天倆人找了個大活兒,城南婁家莊死了一位財主老太爺,當地的豪紳,人家家大業大,這場白事要風光大辦,首先是請城裡最好的裱糊匠,您要問裱糊匠是幹什麼活兒的?說白了就是扎紙活兒的,以前那房屋頂棚裡面這層全是紙糊的,這也算是一門手藝,一般人家自己糊不了,非找裱糊匠來糊頂棚不可,糊的時候還要念叨幾句「家宅平安財氣進屋」之類的吉祥話兒,做這行當還得會扎紙人紙馬紙宅子,凡是辦白事時燒給死人的紙活兒,只要是主家說得出來的東西,手巧的匠人全能給糊出來。

  巡河隊的老師傅有這門手藝,郭師傅和丁卯倆人扎紮實實學過,手藝也是不錯,晚上扎紙活兒,白天又做信馬,到了弔喪的時候,府宅正屋裡擺下靈堂,孝子賢孫跪在靈前守着,不斷有親戚朋友過來弔唁,走馬燈似的絡繹不絕,舊社會大戶人家白事辦得特別重,門口左右高搭素牌坊兩座,上面有橫匾,一邊寫着「淒風」,另一邊對着「冷月」,門前還有座更大的紙牌坊,上寫「當大事」三字,下列紙人紙馬,長棚內是一班吹鼓手,來奔喪弔孝的人那叫一個多,得有兩個迎來送往的「信馬」,哥兒倆扎完紙活兒,還得去給人家當「信馬」。

  什麼叫「信馬」?現在說信馬,可能沒幾個人知道了,早年間才有這樣的風俗,大戶人家闊氣,住好幾進的大院套,那叫深宅大院,按當時的規矩,弔喪時要安排兩個小廝,讓倆小廝一個站在大門裡,一個站在二門外,身穿圓領青布衫,腰裡紮上紅腰帶,下身是紅布褲子,腳踩薄底快靴,身背大蟒鞭一條,一個頭上戴紅帽,一個頭上戴黑帽,有客人進了大門,戴紅帽的引路喝道,舉手投足跟台上唱戲的似的,把來客帶到二門,換了戴黑帽的引至拜台,再由執事指引對靈位行禮磕頭,這一個紅帽一個黑帽的兩個小廝,並稱「信馬」,其實辦喪事,沒有信馬也沒問題,但是越有錢的人家越在乎排場,不安排信馬總覺得少幾分氣派,提前沒想到,臨時想找,又沒有合適的人,便讓這倆裱糊匠去做,還真沒有比這二位更合適的了,規矩不用教,全懂,那架勢又好,二人裝模作樣喝道引路,跟着忙活一場,除了拿份應得的賞錢,每天混上一頓好飯菜,四碟八碗自不必說,還能順帶喝兩吹燒刀子,郭師傅和丁卯得了這份差事,賽過升天一般美。

  二

  老時年間,天津衛大戶人家辦白事,講究出大殯,出殯之前首先是弔喪送路,同樣有各種迷信風俗,出殯當天,更要用棺材抬着死人游四門,在一大早的哭喪聲中,槓夫們抬着大棺材離家,這叫起靈,頭裡是開道打幡的,外加吹鼓手,還有念經的和尚老道,孝子賢孫們披麻戴孝在後頭跟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要在街上繞行很大一圈,最後把棺材抬到墳地里埋下,出殯下葬的整個過程當中,要有兩個撒紙錢的人,您別看撒紙錢簡單,那也是功夫,裡邊的門道兒可不少,沒兩下子還真做不了。

  按照舊例兒,棺材離家起靈之時先撒一陣紙錢,這是打發那些個「外祟」,比如孤魂野鬼之類,給點錢遠遠的打發走,不讓它們在後面跟隨,出殯這一路,途徑十字路口、過河、拐彎、過橋,一律要撒紙錢,這是路錢,擔心有鬼纏繞着迷了路,會撒紙錢的人,抓起一把紙錢拋出去,首先是扔得高,出手呈弧線形,其次是多而不散,落下來紛紛揚揚好似天女散花,散而不亂,圍觀看熱鬧的都跟着喊好,當時這也算是一景兒了。

  郭師傅和丁卯經常參合白事,出殯那天別的活兒全結了,他們倆又幫着撒紙錢,前後忙活了三天,裱糊、信馬、撒紙錢,總共拿了三份賞錢,還有額外的犒勞,這就是給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辦白事的好處,一年到頭頂多趕上個三五回,跟送葬的隊伍出殯到墳地,埋了棺材回到城中,當天下午還有頓大席,到現在也是這種風俗,不管紅事白事,必須擺酒席,最後一天格外豐盛,按照老例兒得是傳統的八大碗。

  下午主家開出席來,果然是最講究八大碗,八大碗具體有哪八個菜,根據檔次不一樣,也是各有各的分別,但肯定有八個熱菜,人家這家做的八大碗在天津衛也算是頭份了,四清蒸四紅燴,雞鴨魚肉,海參乾貝大蝦,一樣一大碗,流水的席面,敞開了隨便吃。

  操持喪事的這些吹鼓手、槓夫、和尚、老道,以及管家下人,全在門前大棚里吃喝,郭師傅和丁卯平時在巡河隊當差,吃不上什麼好東西,見天兒窩頭白菜,那些老天津衛的人,又特別講究吃,天津衛有句俗話說得好「噹噹吃海貨,不算不會過」。所謂海貨,在天津指的是「海蟹、對蝦、黃花魚」這幾種海鮮,從前這一年到頭,只有從清明到立夏期間,才有海貨上市,每年趁着季節吃上幾頓,錯過就得等明年了,再怎麼窮的人,等到海貨上來的時候,把身上穿的衣服脫下來,拿到當鋪里當掉,換幾個錢買二斤海貨回家解饞,這樣的人家,在天津衛不算不會過日子。

  他們倆有時候替人家操持白事兒,逮住機會混吃混喝,偶爾也能解解饞,但還是覺得缺嘴,丁卯年輕沒出息,一看菜好,忍不住多喝了幾碗,眼花耳熱之餘,嘴上就沒把門的了,也不管認識不認識,逮誰跟誰胡吹亂侃,舌頭都短了半截,他跟旁邊一個胖和尚說:「咱倆得走一個啊,不為別的,就為了咱倆關係不一般,我的妻侄兒是你表弟,你表弟的姑媽是我媳婦。」

  胖和尚也沒少喝,讓丁卯給繞懵了,認不出這位撒紙錢的是誰,奇道:「阿彌陀佛,施主究竟是貧僧的什麼人吶?」

  三

  丁卯笑道:「我是你親爹唄。」

  那胖和尚怒道:「我那個缺了八輩兒德的親爹,早讓黃土埋了,你算哪根兒蔥啊?」

  郭師傅同樣沒少喝,好在意識還算清醒,聽丁卯在那說胡話八道占出家人的便宜,趕緊勸阻,免得鬧出事兒來丟人現眼。

  這位胖和尚,本名李大愣,法號順口叫圓通,現在一提這名號,知道的是法號,不知道還以為是送快遞的,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屬於來路不明混進廟裡的酒肉和尚,天津衛這地方市面兒繁榮,養下一些不務正業的社會閒散人員,個個好逸惡勞,一天一個現在,家裡要房沒房,要地沒地,全部家當只有一套衣服,他這種人再怎麼窮,也有套像模像樣的衣服,穿着出門叫開逛,也叫逛衣,全指這身行頭招搖撞騙,家裡失火他不怕,如果摔進水溝髒了衣服,可心疼得不得了,比如這位李大愣,有件僧袍袈裟,剃了個光頭,颳得鋥亮,腦袋頂上點幾個香疤,遇上白事出殯,他就冒充和尚去給人家念經,討兩個錢混一頓吃喝。

  李大愣同樣喝得臉紅脖子粗,正待跟丁卯分個高低,一看旁邊勸架的這個人眼熟,說道:「哎呦,這不是河神郭二爺嗎?」趕忙站起身來,抱拳行禮。

  郭師傅心想這是什麼和尚,穿着僧袍胡吃海喝,居然還抱拳行禮,可能也是個混白事會的,當即還禮,跟胖和尚李大愣隨口聊了幾句。

  周圍那些人一聽是巡河隊的郭師傅,紛紛過來敬酒,這叫「人的名,樹的影」,前些天三岔河口撈出一具女屍,女屍身上長滿了深綠色的河苔,五花大綁捆在生鐵坨子上,沉到河底不知多少年了,這件事在城裡傳得沸沸揚揚,婦孺皆知,在座之人都說河神郭師傅有本事,不愧是保佑地方平安的「河神」。

  郭師傅往常人緣就好,他說話詼諧風趣,走到哪都能招攏一群人聽他說話,可他最怕別人提「河神」倆字,聞言連連搖手,不敢當此稱呼,看此刻天色不早,吃飽喝足,該拿的犒勞也拿了,跟同席的人們應酬幾句,帶着師弟丁卯起身告辭,從婁家莊往城西他們住的地方走,這趟可不近,倆人酒後走這條夜路,黑燈瞎火的走錯了道,不知不覺走到一大片瓦房當中的馬路上,此地叫魏家瓦房,又叫魏家墳,是城南最邪行的地方。

  四

  清末以來,城區的規模擴得很大,馬路兩旁大多裝有線杆電燈,貧民區雖然沒有現在這麼亮,但完全能看清路,大片大片的平房,被馬路胡同分割得支離破碎,除了老城裡那一塊地方坐北朝南,Ⅴ9②天津衛周圍的民宅和馬路,沒有東西南北這麼一說,馬路和胡同全是斜的,不認識路的人進來,如同走進迷宮。

  外地人到北京打聽道兒,想去哪,怎麼走,北京人指路很簡單,往北往南,讓問路的人一聽就能明白,這和北京城的格局有關,四九城的建築物全是坐北朝南,有幾條斜街也不多,天津衛正相反,您要問路,可別跟天津人說東西南北,沒幾個人分得清,一般東西走向為道,南北走向為路,橫道豎路,比如一說某某路,從地名上看,應當是一條南北向的馬路,但這個方向並不準確,舊天津衛的道路賽過蜘蛛網,這跟河流分布以及各國劃分租借地有關,民國年間城南還沒有那麼多高樓大廈,電燈路燈也少,好在沒幾條死胡,你穿街過巷,只要不把大致方向搞錯了,也不至於迷路。

  郭師傅和丁卯這頓酒,從下午喝到天黑才回家,兩個人腳底下沒根,一步三晃,只好在半路停下來醒酒,等到明白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路邊,大馬路上黑燈瞎火,除了他們倆一個人也沒有,周圍有很多平房,房屋高低錯落,路旁有電線杆子也有樹,路燈全都不亮,看起來像是在城裡,但附近一片死寂,成片的平房全是空屋,附近隱隱約約有股死屍身上的臭味。

  這麼一大片平房,全部斷了電,所有的房屋和路燈都不亮,天上只有朦朧的月光,那些房屋樹木和電線杆子,在月影下顯出黑黢黢的輪廓,聽不到夏蟲兒的鳴叫之聲,反倒有股不知來源的臭味,好像是屍臭,不過這是在城裡,悶熱的三伏天,普通民宅里不可能放死人放到發臭。

  倆人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仔細打量這條馬路和周圍的房屋,覺得眼熟,一看路牌想起來了,這地方叫魏家瓦房,老話管繞遠叫「走冤枉道兒」,哥兒倆心說咱這冤枉道兒走的,居然轉到魏家瓦房來了。

  如今魏家瓦房是南門外的一大片民宅,介於郊區和城區之間,早個二三十年,地名還叫魏家摟或魏家墳,本來是一大塊墳地,那年頭就是墳地多,並不奇怪,城裡死人城外埋,村里死人村外埋,所以老話說「哪處黃土不埋人」,活人周圍住的全是死人,當初圍着老城一圈,埋死人的墳地是東一片西一片,到處皆有,清朝末年漕運鹽運發達,天津城面積不斷擴張,那時候蓋的很多房屋,以前幾乎都是墳地。

  說到魏家瓦房魏家樓,起先叫做魏家墳,變成居民區之後,人們避諱提墳,一說在哪住,住魏家墳,那不成鬼了?於是改稱魏家樓,實際上根本沒有這座樓,因此後來改叫魏家瓦房,那時候上點歲數的人一提起魏家墳,想到的往往是「吊死鬼」。

  五

  要說埋着吊死鬼的魏家墳,年代還不是太過久遠,清朝末年的時候,天津衛當地有一戶姓魏的人家,以賣炊餅為生,家道小康,一家三個兄弟,老大年少夭折,很早就死了,剩下二哥和三哥對半平分了家產,二哥是繼承祖業,挑個擔子沿街叫賣蒸食,蒸食就是饅頭炊餅之類的麵食,早年間叫蒸食,三哥心高志大,不願意再做蒸食這份營生,選擇到金鋪當學徒,跟掌柜學着打金銀首飾,木匠瓦匠學三年也就學會了,打金銀首飾至少學六年,還要給掌柜白做三年,那個年代沒有學費,學成手藝幫三年工,算是報答恩師。

  三哥當學徒當了十年,學會了滿腹生意經,也把手藝學到家了,自己出來開了個小首飾鋪,憑着貨真價實,誠信可靠,手藝又好,精益求精,逐漸把買賣做大了,錢是越賺越多,幾年之後擴充成了賣首飾的金樓。

  二哥那份買賣做得同樣不錯,娶個媳婦特別賢惠,兩口子自做自賣,起早貪黑存下點辛苦錢,先是在街上賃了半間門臉兒房,後來也把生意做起來了,除了祖傳的炊餅饅頭,還開始賣各種糕點麵食,店面也增加到前後三間,實在忙活不過來了,又雇了個小徒弟,讓小徒弟在前頭當夥計賣貨,二哥兩口子在後頭做,跟三哥的首飾金樓相鄰,彼此相互照應,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誰成想好景不長,到庚子年八國聯軍打破大沽口殺進北京城,天津衛首當其衝遭了殃,亂兵在街上四處劫掠,各大店鋪盡遭洗劫,三哥的首飾金樓讓亂兵搶了一空,店面燒成了一片廢墟,從此倒閉,再沒緩起來,三哥夫妻倆一時心窄想不開,雙雙在屋子裡上了吊,說白了這夫妻倆沒得善終,是對吊死鬼。

  二哥那間點心鋪,當天也遭亂兵洗劫,好在是糕點食品,沒折大本兒,兩口子四處借貸,東拼西湊,總算湊足了一筆本錢,再次裝修了鋪面房,還可以接着做生意,後來又把買賣做大了,有錢了買房子置地,有身份不能叫二哥得稱二爺了,魏二爺發跡之後,時常想起三弟兩口子上吊,死得太屈了。

  親哥們兒親弟兄,那是打斷骨頭連着筋,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了可以補上,手足斷了沒法再續,人活一輩子,身邊不能沒個近人,爹娘只能陪你前半輩子,妻子和兒女頂多陪你後半輩子,唯有親生兄弟,從小到老跟你一輩子,因此叫手足之情。

  魏家二爺一想起自己的兄弟,忍不住就要流淚,先後多次請來高僧念經超度亡魂,又在城外買了塊風水好的墳地,把老三夫妻的棺槨,以及魏家故去的祖先長輩,全部遷到這塊墳地里重新安葬。

  墳地乃家族之基,後代乃家族之根,有根基才有福祿,魏二爺買下這塊墳地,自是希望家門平安,生意興隆,那年頭大戶人家的墳地,屬於私有性質,這片墳地就叫魏家墳,墳前有祠堂叫魏家祠,墳地內松柏合抱,古木參天,一年到頭霧氣繚繞,隱隱傳出蛇嘶狐鳴,整塊地東西長近兩里,南北寬近三里,挺大的一片,林木非常茂密,西南邊地勢很低,與南窪連成一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茫茫大澤,事先找專門看陰陽宅的張半仙看過風水,張半仙替魏二爺相中這塊墳地,認為風水絕佳,哪知此地古怪甚多。

  六

  魏家墳方圓數里儘是古樹,蒼松偃柏,林子裡躲着不少狐狸、黃狼、刺蝟、惡獾之屬,常有邪祟出沒,拿張半仙這個神棍的話來講,全因此地頗有靈氣,如若是風水不好的所在,也不會有這些有道行的東西,結果魏家二爺的生意傳到兒子那輩,惹了一場大官司,賠得傾家蕩產,又趕上疫情,到頭來家破人亡成了絕戶,魏家墳從此荒廢,變成了沒有主家的亂墳,民國之後,隨着城區面積擴大,魏家墳蓋起了大片瓦房,地名變成了魏家樓,過了些年又改名魏家瓦房,以前那些蒼松古樹和墳頭墓碑早都沒了,不過人們仍習慣稱這地方叫魏家墳。

  郭師傅和丁卯認出這是魏家瓦房,也聽過當年此地埋着吊死鬼,說不上有多熟,以前來過幾次,估摸自己喝多之後走錯了路,不知不覺轉到此處,此地居住者大多是平民百姓,胡同馬路像蜘蛛網,去年發大水把這一大片瓦房全淹了,如今只有個別廢屋中還住着一些無家可歸的乞丐和拾荒者,多數則是危漏空屋,雖然也算城裡,但是斷電斷水,遲遲沒被拆除。

  郭師傅不敢讓別人稱呼他河神,不提還好,一提河神准倒霉,當初老師傅說得沒錯,他沒法不信這份邪,人要走起背字兒來,喝口涼水也能把牙塞着,魏家瓦房跟他們家是兩個方向,深更半夜的怎麼走到這地方來了?

  郭師傅想着趕緊回家,跟丁卯找准了方向,順着馬路往前走,以為出了魏家瓦房這段路就好走了,可周圍那些馬路胡同全是斜的,東撞一頭西撞一頭,走來走去淨兜圈子了,哥兒倆這下是洋鬼子看京戲——傻了眼。

  丁卯說:「哥哥,魏家瓦房真邪行,咱倆走了這么半天,按說早該走到外頭的大馬路上了,可怎麼還沒走出去,冤魂纏腿不成?」

  郭師傅說:「兄弟,深更半夜的千萬別胡說,眼下別看這些屋子全空了,以前可也是住人的地方,哪來的鬼?」

  丁卯說:「怎麼是胡說,魏家墳埋着倆吊死鬼,這件事兒可不是我編的,城裡城外誰不知道。」

  郭師傅說:「魏家墳埋吊死鬼那會兒還有大清國,現今是什麼年月了?如若有塊墳地就鬧鬼,往後活人可沒地方住了,況且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咱哥兒倆行得正做得端,這輩子沒做過讓人在身後戳脊梁骨的勾當,別說魏家瓦房沒鬼,有鬼也是它躲着咱們走。」

  丁卯在撈屍隊混飯吃,倒不怕那些不乾淨的東西,他說:「哥哥,我說話你別不信,如果魏家瓦房沒有鬼,房頂上那些東西是什麼?」

  酷暑時節悶熱悶熱的夜晚,呆着不動都能出身汗,可郭師傅聽完這句話,卻覺得脊樑根直冒涼氣,心裡更是不解,問道:「兄弟,大半夜的說這些你不嫌滲得慌,房上都是瓦片啊,還能有什麼東西?」

  丁卯說:「不信你自己抬頭往上瞧瞧。」

  七

  郭師傅聽丁卯說房上有東西,他就抬頭往上看,沒瞧見屋頂有鬼,但借着月光依稀看到,鋪着瓦片的房屋檐脊上掛着幾面鏡子,旁邊那家也有,還不是一家兩家,這片平房,十家裡頭有八家在屋頂掛鏡子,各家各戶居民搬走之後,這些鏡子也沒取下來,仍舊在屋頂檐脊上掛着,住戶們不可能吃飽了撐的,無緣無故在房上擺鏡子陣。

  丁卯說:「哥哥,瞧見沒有,誰們家過日子會在屋頂上掛鏡子?魏家樓以前是片埋死人的亂墳,這地方沒鬼才怪,早知道白天出殯的時候留點紙錢在身上了,據說遇上孤魂野鬼纏人腿,撒兩把紙錢把它們打發走便沒事了。」

  郭師傅曾在城裡看過見兩戶家人爭執,險些鬧出人命,起因是其中一家在屋頂上掛鏡子,說是由於對面那家房子蓋得不好,屋頂檐脊斜對着他們家大門,把家裡的風水給破了,所以在屋頂掛鏡子,要將這陣邪氣擋回去,兩家人為此事可沒少打架,但魏家瓦房這麼一大片屋子,家家戶戶都在房頂上擺鏡子陣,這種怪事還真沒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他發現房上這些鏡子,全都用鐵絲綁在房頂,多年沒有擦拭,鏡子上落滿了灰,那些鏡子也不是銅鏡,很普通的一些鏡子,有的齊整有的殘缺,看這情形,即便不是用來鎮壓邪祟,也是種風水布局。

  郭師傅對丁卯說:「鏡子陣無非辟邪,或是助風水添形勢,有這種布置就更不可能鬧鬼了,況且直到去年發大水之後,魏家瓦房這一帶才沒什麼人住,之前可沒聽說這裡出過什麼邪門兒的怪事,我看咱哥兒倆就別疑神疑鬼的胡猜了,要信這些東西,往後還怎麼吃撈屍隊這碗飯?」

  丁卯認為郭師傅這番話,也是說在理兒上了,魏家瓦房屋頂上擺的鏡子陣,或許只是種風水陣,但還有個怪異不明的情況,打剛才就聞到魏家樓這片平房裡有股屍臭,會不會有盜賊殺人害命,死屍扔到了沒人居住的空屋裡,天熱腐爛發臭了,半夜路過這的人迷路走不出去,是有冤魂攔擋。

  郭師傅想了想,說道:「眼見為實,咱先過去瞧瞧再說。」他們這倆人真是膽大,尋着這股臭味找過去,就看見路旁有一個白乎乎的東西倒在牆下,離得越近越覺得臭不可聞,而且走近了看,發現這東西居然還會動。

  八

  這片平房沒有路燈,倆人看不清路邊的東西是什麼,聞着有死屍的臭味,離遠了看就是白乎乎的一團,走近一瞧似乎在動,再往近處走不得不捏住鼻子,那氣味太臭了,又走近兩步,走到伸手就能摸着的地方,俯身看這東西,這才看清楚是爬滿了白蛆的腐屍。

  二人一看這可太噁心了,天熱死屍身上長蛆了,忍不住想吐,趕緊用手按住了嘴,因為捨不得八大碗那四紅燴四清蒸,一年到頭吃不着兩三回,吐出來太可惜,硬生生忍住沒吐。

  先前一直聞到的臭味,全是從路邊這個東西散發的屍臭,不過並不是死人,也不知是哪種動物的屍體,由大小輪廓上看,有可能是條野狗,估計過不了幾天就爛沒了,這也沒什麼可看的,但就在不遠的地方,又看見兩隻死貓。

  人死在路邊那叫倒臥,也叫路倒屍,如果是在城裡,不管有沒有主家,總歸有好心行善的人幫忙收屍掩埋,誰都不管官面兒上也會派人收斂,貓狗之類的動物死在路邊,有收垃圾的撿,魏家墳這片空屋破平房,可能也是快拆了沒人住,死貓死狗橫屍路邊無人理會,任其腐爛發臭,這種事不算奇怪。

  郭師傅和丁卯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也不再胡思亂想了,這時候天上的雲層移開,月光明亮,把房屋馬路照得格外清楚,一看順着這條馬路一直往前走,拐個彎就能走出魏家瓦房,這麼條道怎麼繞了這么半天走不出去?

  倆人尋思大概是喝多了,酒勁兒沒過,心裡還犯着迷糊,加上雲埋月鏡,路邊又沒有燈,也難免走轉了向,現在趁着月明趕緊走,哥兒倆想到這拔腿便行,走着走着,郭師傅覺得好像有個東西跟過來了,跟着他們倆往前走,轉頭往後看,什麼也沒有,心想:「自己今兒個這是怎麼了,為何總是疑神疑鬼?」

  郭師傅心裡頭七上八下不安穩,不知不覺已經走到路口了,走到這就算出了魏家瓦房,可還是感覺身後有東西跟着,後脖子冷颼颼的,這時他看見月光照在地上,除了他和丁卯的影子,後頭還有個很小的黑影,丁卯也瞧見了,倆人吃了一驚,再轉頭往身後看,只見一個比貓大比狗小的東西,毛茸茸尾巴挺長,「嗖」地一下突然從郭師傅背後躥出來,一溜煙似的順着牆根逃去,轉眼間就沒影了。

  倆人立在當場,看得目瞪口呆,根本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他們找了個特別懂這些事的人,把這天半夜在魏家瓦房迷路,路邊看到死貓死狗,屋頂上有鏡子陣的經過,怎麼來怎麼去,從頭到尾詳細說了一遍,聽人家講,魏家瓦房以前就多狐獾精怪,當年那片墳地成為民宅之後,也不太平,居民們不得安寧,經風水先生給指點,各家各戶都在屋頂檐角上掛鏡子,這鏡子不是亂掛,擺成了陣法,那些有靈性的東西進了這片平房,往往會迷失方向走不出去,直至困死在裡頭,經常能看到死貓死狗,魏家瓦房的住戶,在發大水的那年淹死了不少人,據說就是擺了這陰損的鏡子陣,遭了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