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追擊 - 第2章

東野圭吾

「還沒抓到,也沒有自首。」

果真如此啊,還把手機舉在耳邊的他低頭嘆息。

「也就是說——」南原開口了,「現在剛開始初步調查。要儘快。地址是——」

「請稍等一下。我今天應該直接回去了,之後也有不少安排。我能暫時先回家嗎?」

「現在不是你休息的時候。你又是一個人住,沒那麼要緊。」

「我忘了餵我養的貓了。」

「不會這麼容易就把它餓死的。你放心,你今天夜裡就能回去。我告訴你事故現場的地址,你記一下。」

小杉厭惡得咬牙切齒,但還是從西服口袋裡掏出了筆記本,草草記下了南原說的地址。

「現在你知道了吧,就是這麼回事。他們認為我們局沒必要單獨去調查這個案子。」

聽到上司的話,小杉的心裡又蒙上了一層灰。「也就是說搜查本部準備立案了。」

「肯定是。」南原斷言。

「明天也應該會在我們局立案的。可能一大早就要開搜查會議,所以一定要做好準備。我覺得從明天起你就暫時回不了家了。」

小杉克制住想把手裡的手機摔到地上的衝動,回到了客房。一看表,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他從最近的車站打了個車從東京站到中央線換乘。N町有很多個一軒家,是一個安靜的住宅街。下了出租車的小杉很快就找到了符合條件的那家。因為那家門口停滿了警車,還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那家的門牌上寫着「福丸」。

「小杉——」有人叫他。他循聲望去,看見後輩白井正在向他走來。他身形魁梧,不愧是學生時代練過橄欖球的人。但是臉還是孩子的臉。他獨生女所在的幼兒園的孩子們都叫他「麵包超人」。

「仙台那邊怎麼樣啊?吃到牛舌了嗎?」一心只想着吃的白井即使是別人去出差的時候,也不忘調查一下當地的名吃。

「我哪有這種閒工夫?拼命地四處奔波,累都累死了。」小杉惡狠狠地說。其實他午餐吃的就是牛舌飯,但沒有如實相告的義務。

「這樣的話你應該坐晚一些的新幹線回來的。」

」請節哀順變。「

」對了,現在什麼情況?「小杉指着那棟房子問。

」偵查工作還沒有結束,所以還不能進到裡面去。但是給我們提供了一些圖片。「白井手裡拿着平板電腦。

」其他同事呢?「

」和搜查官們分頭去附近人家走訪打聽了。「

看來南原的確像她說的那樣,已經正式開始初步搜查工作了。

」系長呢?「

」應該在局裡問話被害者家屬吧。「

小杉嘆了口氣。雖然很累,但貌似沒有倒苦水的機會。

向身邊的警官告辭後,兩人坐進了在那裡停着的警車的後排。

」通信指令中心接到報警時是下午四點十二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家裡有人被殺了。因為情緒過激,提供的信息也支離破碎。所以兩個警察從附近的派出所趕過來查看情況。當時那個女人似乎情緒有些低落,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

根據白井的描述,報警的女人是這個家的女主人福丸加世子。加世子平時在附近的一家超市工作,工作時間是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下班後習慣和朋友們稍微聊會天再回家。今天她一如既往地在四點前回了家。雖然玄關沒上鎖,但她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因為這會兒在公司上班的丈夫雖然還沒回家,但和他們同住的公公是在家的。而且公公忘記鎖門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因為加世子從玄關處直接進了廚房,所以沒有立即察覺出有什麼不對,直到她走進客廳。客廳的保險柜前到處都是雜七雜八的東西,被拉出來的抽屜也被反扣在地上。

加世子飛奔出客廳,一邊敲着其他房間的門一邊喊着公公的名字。打開了平時很少擅自打開的公公的房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還在開着的電視,然後就看見了——

」就是這麼個情況。「白井把手中平板電腦的屏幕轉向小杉。

那是個榻榻米的和式房間。裡面面部朝下倒着一個汗流浹背的老人。旁邊放着一張棋盤。

白井操作了一下畫面,屏幕上顯示出另一幅圖片。老人的頭被翻過來了,上面有一道紅黑色的線,顯然可以認為是絞殺的痕跡。

」兇器是?「

」還沒找到。「

白井說,被害者的名字好像是福丸陣吉,年齡是八十歲。原來是公司職員,現在除了退休金沒有額外收入。和他同住的只有他的長子秀夫和嫁過來的加世子,兩個孫子已經離開家工作了。

」聽系長說,財產好像也被搶走了。」

「放在客廳保險柜里的二十萬現金不翼而飛。據說是生活費,他習慣把生活費放在這裡。肯定是加世子夫人離開家的這段時間出的事。」

「還有沒有其他東西不見的?」

「從被害者的房間來看,也有可能偷走了其他東西。但是很多物品只有他本人清楚,所以不能確定。夫妻倆和孩子們的房間在二樓,但犯人好像沒有闖入的痕跡。「

「那麼多現金都到手了,所以最先想到的可能就是儘快逃走。」

「侵入路線呢?」

「根據偵察員的大致觀察,無論通向廚房的入口還是窗戶都是從內側反鎖好的,並沒有破壞的痕跡。

也就是說他們懷疑他是從玄關出入的。」

小杉瞟了一眼那戶人家,問:「有監控攝像頭嗎?」

白井眉頭緊鎖,搖搖頭:「沒裝。」

「是嗎。」小杉嘆了口氣。每次發生這樣的案子,他就忍不住要抱怨國家為什麼沒有強制人們在自家安監控。

白井把手伸進內兜,掏出手機。好像有電話打來。

「是,我是白井……現在跟小杉在一起。知道了。馬上回去。」白井掛了電話,看着小杉:「是系長。說有急事讓我們回去。」

「發生什麼了?」

「這個嘛……」白井歪頭想了想,「這種麻煩的事情不說也罷。」

下了警車,兩人便出發了。離開新幹線的道路後,他們攔了輛出租車。

剛回到局裡,他們就已然感到一股緊張的氣氛。年輕的警員們抱着警用設備和通信儀器在絕對稱不上寬敞的走廊里行色匆匆地來來往往。這個走廊貌似通往要開設搜查本部的講堂。他們全都滿面愁容。對於局裡的警察們來說,沒有什麼比開設殺人事件的搜查本部更讓人頭痛的了。既要分配人手又要花錢。當然,上司的心情也會變差。

兩個人來到刑事課,南原正在跟別的部下站着說話。她沖小杉沒好氣地拉着一張臉,面無表情地說:「這麼辛苦還讓你過來,對不起。」

「什麼情況?」小杉問。

「就是這個情況。」南原環顧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在忙着工作,希望你也快點加入他們。」

「我已經加入了。」

小杉剛要脫掉外套,就被南原制止了:「不脫也行。現在我想讓你馬上去見一個人。」

「是誰啊?」

「負責散步的人。」

「負責散步的人?」小杉皺了皺眉,「那是什麼?」

「據家屬說,福丸家養了條柴狗。本來被害者是負責帶他出去遛彎的,但自從大概半年前他開始腰痛以來已經很長時間都不能去散步了。可是如果沒人帶狗去遛彎狗有點太可憐了,所以就雇了個臨時工專門遛狗。」

「那個家裡有狗什麼的嗎?」小杉問白井。

白井歪了歪腦袋,「沒注意。」

「上個月病死了。」南原說,「因為已經十五歲了,對狗而言相當長壽了。聽說好像身體本來就有老毛病,腳又受了傷動不了了,結果病情愈發惡化最後死了。那問題就在於那個腳傷。它是在散步的時候被自行車碾到受的傷,而帶它散步的是雇來的臨時工。因為當時他沒有仔細看路。因為這件事被害者很生氣,把臨時工解僱了。」

南原又補充一句:「這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這個臨時工跟這次的案子有關係嗎?」

「是同事在四處打聽走訪後得到的信息。住在附近的一個家庭主婦昨天白天目擊到一個男人在偷窺福丸家。但這個人的臉她並非完全不認識,因為之前在路上碰見過幾次。」

「有可能是你剛才跟我說的負責遛狗的人嗎?」

「答對了。」南原粗聲粗氣地說出了句不符她身份的話,豎起了食指。並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張照片。「我從被害人家屬那裡打聽到了他的身份,然後回來查了一下。是這個人。」

照片好像是從駕照的數據庫里提取出來的。上面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看上去在二十歲出頭。下顎較窄,雙眸微垂。他似乎有什麼不滿,對着照相機擺着張臭臉。

「你打聽到有關侵入路線的信息了嗎?」南原問。

「聽白井說,他們似乎認為犯人是通過玄關出入的。」

南原左右晃動着食指,一邊發出「切切」的不屑聲。

「偵察員當初的見解的確是這樣。但是事態有變。被害人家屬提供了重要的信息——犯人有可能是通向廚房的入口進入房間的。」

「通向廚房的入口?夫人在離開家的時候忘記上鎖了嗎?」

「不是,她說肯定是上了鎖的。但是犯人有匹配的鑰匙。」

「匹配的鑰匙?」

「他們家的郵箱底部安裝了一個暗器,裡面藏着一把能解開後門的鑰匙。說是以防忘帶鑰匙的人被關在外面才放的。偵察員剛剛確認過了,那裡確實有一把鑰匙。」

「那誰知道這把鑰匙的存在呢?」

「應該只有家裡人知道——被害人家屬是這麼說的……」南原含蓄地欲言又止。

「也就是說有可能也有外人知道?」

南原點頭。

「因為柴狗是在室外養的,所以他們在院子裡給狗做了一個小屋。但是天氣惡劣的時候他們也會讓狗從後門進到屋裡。腳部有殘疾的被害者考慮再三,最後決定告訴負責遛狗的臨時工這把鑰匙放在了哪裡。」

小杉又低頭重新看了看那張面部特寫。

「關於這個臨時工,家屬是怎麼說的?」

「除了他是開明大學的大四學生之外,他們對他一無所知。據說是被害者的熟人介紹來的。但他只在夫妻倆不在家的時候來家裡遛狗,所以也沒必要有什麼深入交流。」

「噢。」

「你知道這些就足夠了。趕緊去見一下這個年輕人吧。」南原說完便遞給他一張便條。上面寫着地址和姓名。這些也應該是從駕照的數據庫里調取出來的信息。

「電話號碼呢?」

「夫妻倆好像並不清楚。但是被害者可能知道,所以應該馬上就能查到。查出來會馬上通知你。那就快去吧。」南原像要攆他走一樣向下揮揮手。

這時候,門口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喂,南原。」不用看臉都知道是來者是誰。

小杉回過頭,正好撞見刑事科長大和田冒冒失失地走過來。因為他長了張四方的臉、粗眉毛,所以背地裡被冠以「木屐」這一醜名。

「附近的監控攝像查得怎麼樣了?是不是應該依次核查一下錄像?」

「當然,已經開始查了。」南原站着沒動,回答道。

「所以呢?從錄像里發現什麼了嗎?」

「還沒有,我們現在就開始分析錄像……」

「儘快吧。怎麼做什麼都磨磨蹭蹭的。可不能讓一直兢兢業業的一課警察搶走我們的功勞。無論如何也要爭取比那幫傢伙更快抓到犯人,這你們應該清楚吧?」

「是,我們已經心知肚明。」南原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