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為那一刻與你相見 - 第2章

鮮橙

  苒苒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當我願穿啊?我這不是身高不夠鞋來湊嘛!我要是能有你那個傻大個,我也整天平底鞋穿着!我又不傻,誰不知道平跟鞋舒服啊,真是的!」

  穆青好脾氣地笑笑,轉而打量她身上的衣服,「嘿,妞兒今兒這身衣服不錯,站起來給姐看看。」

  苒苒本來還坐着,聽了這話乾脆就直接趴倒在沙發上了,「妞兒累了,起不來了。」

  穆青伸出大長腿踢了踢她,她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故意搔首弄姿地擺了幾個姿勢,問:「怎麼樣?算得上美艷動人嗎?」

  穆青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打量一番,評價道:「裙子看着挺美艷,你看着很凍人!」

  苒苒撲過去和她笑鬧了一會兒,又聊起晚宴上一些富家女來,不由感嘆道:「那身上穿的,戴的,真叫一個珠光寶氣啊,就沒一件不是名牌的,聽那話里話外的,買條內褲都得飛巴黎,最次也得去香港,你要是敢說你在西平市購物,嘿,別怨人家瞧不起你!」

  她說得誇張,偏又有聲有色,穆青笑得差點沒從沙發上滾下去,好半天才勉強停了笑,又奇道:「哎?你那爸爸怎麼會突然想起來帶你去參加老鄉聚會?」

  苒苒聽到穆青問這個立刻來了精神,骨碌一下子從沙發上爬起來,探過身子來問她:「你猜?」

  穆青猜不出來,只得搖頭。

  「據獨家可靠消息透露,前陣子老頭子偷偷地帶着他那寶貝兒子去了趟醫院,回來後人蔫了好一陣子,然後就突然想起還有我這麼個女兒來了,今兒要給我買車,明兒要送我房子的。嘿!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父女兩個一直父慈女孝,情深似海呢!」

  穆青聽得瞪大了眼,問:「你那便宜弟弟怎麼了?得絕症了?」

  「還不如得了絕症呢,」苒苒衝着穆青擠了擠眼,一臉的幸災樂禍,「老頭子把這寶貝兒子捧手心裡疼了十來年,結果發現替人家別人養兒子了。」

  穆青愣怔了許久,這才嘆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真有!」苒苒板着臉很正經地點了點頭,自己卻又忍不住咧着嘴笑了,眉飛色舞地說道:「非但有,還特曲折!」

  這話倒不是她誇張,因為此事的確是一波三折,堪比電視劇。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家雜誌社突然要採訪夏宏遠的小嬌妻,奉承她是現代都市精緻女人的典範。小嬌妻美滋滋地接受了採訪,被問到感情問題時又忍不住得了便宜賣乖,話里話外地暗示夏宏遠第一次婚姻破裂完全是前妻的責任。後來她與夏宏遠相遇,是溫柔善良的她叫他又相信的愛情,並重新鼓起勇氣步入婚姻。

  總之一句話,她既善良又無辜,她和夏宏遠是真愛。

  不想用,韓女士見了這份顛倒黑白的雜誌差點沒氣瘋了。正愁着不知道該怎麼報復小嬌妻呢,偏好有人提起來小嬌妻和夏宏遠剛在一起的時候還有個男朋友,據說兒子也是那個男人的。韓女士一聽這個,本着要噁心大家一起噁心的原則,也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就故意通過老朋友把話傳給了夏宏遠。

  在這種事上,大多數男人都會多疑,於是夏宏遠就叫助理偷偷安排了一次親子鑑定。等那助理把鑑定書取回來,夏宏遠一看,心立馬就涼透了。得!竟然真的是當了喜當爹,替別人養了兒子!

  苒苒老氣橫秋地感慨:「要說在基因傳承上還是咱們女人有優勢,最起碼能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從自己肚皮里出來的,輕易錯不了。」

  穆青聽得哭笑不得,拾起手邊上的抱枕就砸了過來,笑罵道:「少說點不着調的吧!鍋里還給你留着小米粥呢,趕緊喝點去。自己都不知道疼自個,以後再鬧胃疼我可不管你。」

  苒苒乾笑了兩聲,老實地去廚房盛了一碗小米粥出來慢慢喝。她有胃病,很嚴重的胃病,上學的時候落下的。夏天還好,一到冬天就什麼涼的冷的硬的都沾不了。穆青只能給她熬小米粥,蒸發麵的饅頭,用眼盯着她吃,管孩子一樣。

  有的時候被穆青念叨得頭大,苒苒就會一本正經地問她:「穆青,其實你才是我親媽,是吧?咱們是失散多年又重逢的親母女,是吧?」

  穆青氣得忍不住對她翻白眼,「我一生不出你這麼大的閨女來,二也沒你家韓女士那個氣度。就你爸爸那樣的,落我手裡早剁他個七八回了。」

  她說完還比劃了一個手起刀落的手勢,端是乾淨利索。

  苒苒實在沒話說。

  夏宏遠做小商品起家,自從發了跡,身邊的女人從來就沒斷過。年輕的時候追逐美色,後來膩了女人的臉蛋身材,又開始追求起女人的內涵,總想着能找個靈魂相通的紅顏知己。最後倒是真叫他找到了個能靈肉合一的女子,兩人很快合出一愛情的結晶來,還是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兒子。

  夏宏遠當時欣喜若狂,為了給那對母子一個名分,義無反顧地回身與髮妻韓女士離了婚,捎帶着連苒苒這個女兒也不要了,只一心一意地寵嬌妻愛子。誰知放在心窩裡疼了十來年,卻發現這寶貝兒子竟是人紅顏知己與別人「靈肉合一」的產物。

  這個打擊實在太過巨大了,夏宏遠又憤怒又心痛,消沉低落了好一陣子才緩過勁來,終於想起來他還有個女兒這件事來。

  最開始的時候,苒苒一點也不想搭理他,誰知韓女士知道了卻不願意,特意找過來訓斥了她一頓,「我和夏宏遠之間的恩怨和你無關,他終究是你父親,你決不能耍小脾氣甩臉子,就是看在錢的份上,也得認下夏宏遠。有這個父親和沒這個父親,你夏苒苒的身價就是天壤之別。」

  苒苒早已經過了叛逆清高的年齡,認真想了想,覺得韓女士這話說得大有道理。夏宏遠要把她當夏家千金推出,這是名利雙收的事情,實在沒必要犯這個倔強耿直。

  於是這才有了晚上的酒會之行。

  喝過了粥,苒苒進臥室拿了換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正洗到一半,浴簾突然被人從外面一把撩開,穆青把手機遞了過來,用口型告訴她:「電話,韓女士的。」

  她正揉了滿頭滿手的泡沫,匆匆地沖了沖手,關了花灑,接過手機來。

  韓女士簡單地問了問酒會上的情況,又下了新的指示:我給你安排了一場相親,你周六必須空出時間來,着裝要端莊大方,性格要溫柔嫻靜……

  與一貫的風格一樣,沒有詢問,沒有商量,就是直接的命令。

  苒苒光着身子站在花灑下面聽着電話,洗髮液的泡沫順着額角緩緩流下,越過眉梢跨過睫毛終於侵入了眼角。先是癢,然後才是蜇人的痛。她忙用力閉着那隻眼睛,抬了手用還算乾淨的手背去擦,誰知卻是越擦進去的越多,眼淚也嘩嘩地下來了。

  掛了電話,她大聲叫穆青過來拿手機,自己則趕緊開了花灑去沖臉上的泡沫。穆青握着手機站在浴簾外面,待她這邊停了水才出聲問道:「又叫你做什麼?」

  苒苒的眼睛好受了些,只是還有些流淚,鼻子也有些囔囔地,簡單答道:「相親。」

  穆青愣了一愣,忍不住又問:「對方是什麼人?」

  苒苒回憶了一下,還真沒記得韓女士有和她說對方是什麼人,只能搖頭說道:「沒注意聽,好像是是高帥富,正好配我這個即將出爐的白富美。」

  穆青又在外面沉默了片刻,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我再加把勁,爭取儘早把錢還給她。」

  苒苒從帘子後面探出頭去,帶着滿頭滿臉的水珠子,沒心沒肺地問她:「你打算去搶銀行啊?看中了哪一家?踩好點了嗎?需要接應嗎?」

  穆青微垂着頭,沒說話。

  苒苒嘻嘻哈哈地往外面趕她,「行了,趕緊出去。那是我親媽,只不過是叫我去相親,又不是要去賣我。再說我自己也的確想找個男朋友了,都二十好幾了,早點嫁出去了總比最後當剩女的強。」

  這倒也不算是說瞎話,不管過去怎樣,人總得往前看。這樣一想,她心裡對韓女士安排的相親也就不那麼抗拒。到了周六這天,特意化了妝,又換上了一身新衣裙,興致勃勃地去了相親地點。

  可等到那見到了人,她卻是有些愣了。

  桌對面的邵明澤眉眼肅正,站起身來微欠着身向她伸出了手,「夏小姐你好。」

  

☆、第

3



  她回過神來,禮貌性地把指尖往他掌上搭了搭,面上已是帶了淺淺的微笑,「你好,邵先生。」

  兩人簡單地寒暄了幾句,隔着餐桌坐下,邵明澤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夏小姐看到我很意外?」

  因為已經見識過此人的直截了當,所以再聽到他這樣問反倒是不意外了。苒苒坦然答道:「是有些意外,現在想來那天在酒會上邵先生就已經知道我們會有今天的見面了?」

  邵明澤點點頭,「我之前有看過你的照片。」

  既然這相親是韓女士安排的,那不用問也能知道,照片一定是韓女士給的。苒苒覺得沒必要再繼續這一話題,只不在意地「哦」了一聲。

  晚餐大概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這一次邵明澤倒是收斂了酒會上的咄咄逼人之勢,話雖不算多,卻也不會叫場面冷下來,而且從他的談話中可以看出他的涉獵極廣,不管苒苒提到什麼話題,他都能應對一二。

  如果只從相親的角度來看,此人倒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精品了。苒苒只是有點不明白,以他這樣的條件,為什麼也會進入相親市場?

  晚餐結束後,邵明澤十分紳士地將她送回了住處。

  剛進家門,韓女士的電話就追到了。苒苒真懷疑韓女士是不是在她身上安裝了追蹤定位系統,怎麼就能把時間點都掐得這麼准!

  韓女士問晚上見面的情況如何,苒苒實話實說地表達了自己對邵明澤的觀感:有相貌,有學歷,有身家,有素養。不過這樣的一個「四有」青年,能對她一見鍾情的可能度實在太低。

  韓女士對她的這種妄自菲薄很是不滿,很不客氣地訓道:「做人要自信,不能先自己看低了自己。不論身家還是門第,你都不比他差。」

  她明白韓女士所說的身家和門第是什麼,身家自是指夏宏遠現在的身家,門第卻是韓家之前的門第。夏宏遠的身家在西平也是能掛上號的,而韓家的門第,雖說現在是沒什麼人了,之前卻是世代相傳的名門望族。若不是在那次全國性運動中遭受了無妄之災,韓女士也不會嫁給夏宏遠這樣的暴發戶。

  不論是作為妻子還是母親,韓女士一直是很強勢的那方。苒苒深知韓女士這一性格特點,索性也不爭辯,只安靜地聽完了,這才說道:「不管怎樣,我都不能表現的太過熱情,好像是上趕着他一樣,還是先看看對方是什麼態度再說吧。」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就是韓女士也沒法反駁,只好說了一個「好」字。

  可苒苒沒想到邵明澤很快就表示了他的態度。他也沒做別的,就叫人給苒苒送了一束花。花是俗艷又熱情的紅玫瑰,很大的一捧,抱在身前能把人的頭臉都遮住了,通過禮儀公司一路招搖地送到了苒苒的辦公室里。

  看着占了小半個桌面的玫瑰花,苒苒絲毫不覺得羞澀、得意或者喜悅,反而是有些被人捉弄的惱羞成怒,恨不得一手將這花束掃到地上,然後再狠狠地跺上幾腳出出氣。

  可坐辦公室的人大多無聊,整日裡就指着八卦活着,沒事還能嚼出點事來呢,若是她再這樣發作一番,只怕是給人添更多的談資。她強自按捺住了心中的火氣,沉着臉坐了一會兒,拿着手機就出了辦公室。

  她琢磨着花既然到了,估計電話也就不遠了。果然,她人剛走到一個樓梯拐角處,邵明澤的電話就到了。

  「花收到了嗎?還喜歡嗎?」他問得十分自然,就像是她和他早已經熟識了,花也是每周都要送上幾回一般。

  這種人言行舉止上看着似是十分謙和懂禮,骨子裡卻是不怎麼尊重別人的。苒苒心中更添了幾分不喜,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說出的話中頓時帶出了幾分驚喜與羞澀,「謝謝您的花,實在是太破費了。」

  「你喜歡就好,」邵明澤口氣淡淡地,又問:「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出來吃個飯。」

  她早有準備,聽他這樣問,滿是歉意地答道:「真是抱歉,我這裡還有些工作沒有完成,晚上還要加會兒班。」

  「那明天呢?」

  她想也不想地答道:「明天也不行。」

  邵明澤那邊默了片刻,這才又問:「那夏小姐什麼時候有時間?」

  她心裡憋着壞笑,說出的話來卻是既無辜又無奈,「單位里在準備接受上級部門的檢查,最近這段時間會很忙,怕是……」

  「我明白了,」邵明澤打斷了她的話,很識趣地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先不打擾夏小姐工作了,等以後有時間再聯繫吧。」

  她點頭應好,邵明澤已是掛了電話。從那以後,此事果然就再沒了下文。

  夏宏遠那裡還是三天兩頭地帶着她出去應酬,一是想聯絡父女兩個的感情,二也是想叫她儘快進入西平市的社交圈子。苒苒想自己在邵明澤這事上少不了要惹韓女士不悅,當下只有先把夏宏遠哄好了,回頭才能在韓女士那將功贖罪,於是每次都極配合地跟着一起去。

  這一日她還在上班,夏宏遠就又打了電話來說要帶她去赴飯局。她手上正有工作,也沒顧上多說就應下了,結果下班的時候,夏宏遠幾百萬的豪車就大刺刺地堵在了她單位門口。

  辦公室里還有幾位同事沒走,都湊在窗戶邊上指指點點,猜測那車是來接誰的,苒苒聽得心裡發虛,只得先偷偷摸摸地給夏宏遠打電話,叫他把車開到街角,這才匆匆地從單位里溜了出來,做賊一樣上了夏宏遠的豪車。

  夏宏遠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穿着,說道:「苒苒,你這身衣服可不成。」

  她身上穿着牛仔褲套頭衫,走得正是青春靚麗的路線,卻沒想到上來就被夏宏遠給否定了,於是便看了看衣冠楚楚的夏宏遠,問:「爸,桌飯改成西式酒會了?」

  夏宏遠「嗯」了一聲,轉頭就吩咐司機先去購物街。

  西平市的幾家奢侈品店都開在了那兒,向來是個燒錢的好地方。夏宏遠一會兒的功夫就從頭到腳地給苒苒換了一身。他雖然選女人的水平不怎麼樣,可給女人選衣服的水平卻是不錯的。這衣服一換,苒苒頓時從小家碧玉一躍升至大家閨秀的檔次。

  夏宏遠用既滿意又驕傲的目光打量着女兒,刷卡刷得非常痛快。

  苒苒一套接着一套地試穿,也是格外的興致勃勃。前些年她很是過了一陣子苦日子,充分體會過「金錢不是萬能的,可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這一真理,所以對鈔票熱愛到了近乎吝嗇的程度。可年輕姑娘畢竟愛美,今天又有人給她買單,就算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則,她也打算好好給自己添置幾身衣裝。

  夏宏遠最近一直想迅速修復父女之間的關係,樂得花這個小錢哄女兒高興,興致勃勃地站在邊上提建議,見她又挑了一件長裙出來,忙搖頭道:「這裙子太長,你換旁邊那件短款的。」

  苒苒淨身高勉強剛夠一米六,實在是不適合這種長裙,可那件裙子的款式確實出眾,叫她十分動心。她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最後還是放下了那裙子,繼續往下看了過去。

  走走停停地轉了大半個圈,無意間一次回身,卻正好看到對面試衣間裡出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身上試得正是她剛才瞧中的那款長裙。她看得眼前一亮,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那個女子身上。

  那女子在衣鏡前站了站,回身看向一直坐在沙發上等待的男子,笑着問道:「怎麼樣?」

  男子聞聲從雜誌上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一圈,讚賞地點了點頭,答道:「不錯,很適合你。」

  苒苒這個角度,只能瞧到那男子一個肩寬背直的背影,聽聲音十分地清朗悅耳,竟像是有些熟悉。不過這年頭俊男美女電視上看得太多,她也沒太在意,戀戀不捨地把視線從那女子身上收了回來,繼續挑選衣服。

  最後,她足足選了四五件衣服,再配上鞋子和手袋,包裝袋都快堆了一座小山。喜笑顏開的的店員小姐提着衣袋,一直將他們父女二人送到了店門外。苒苒回身去接店員小姐手裡的衣袋,趕上那對男女也從店裡往外走,她一抬臉正好和那男子打了個照面。

  苒苒的大腦似是被一聲悶雷劈過,瞬間一空,身體的反應卻比意識遲了一個半拍,仍順着剛才的指令低下了頭,繼續去接衣袋。許是袋子有些多,她接過來的時候就有些忙亂,兩隻手都是新裝在身上的一般,僵硬,不聽使喚,指尖卻是不受控制地輕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