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獵人 - 第3章

步槍

  方才那黑臉上等兵聳了聳肩,指了指朝陽,「曬曬太陽,等連干們開完會回來挨叼。回家前還要挨頓叼,不過還好,這苦逼的生活快結束了。」

  大郎用看傻逼一樣的目光又掃了他們一眼,說,「我們班代一槍擊斃了紅軍指揮官,這事兒你們不知道?」

  「啥意思,這演習都結束了……」黑臉上等兵沒說下去,眼睛已經瞪得如牛眼一般大,其他人也是同樣的表情。

  「無知的人類。」

  大郎搖頭晃腦地走開去,留下一地下巴都要掉地上的一排大頭兵們。

  「不能夠吧?五班長擊斃了紅軍指揮官?你們知道不知道,這次紅軍的指揮官是軍長親自擔任,不可能!」有兵不相信地說道。

  馬上就有人說:「五班長槍法那麼牛逼,也有可能啊!不過,警衛營那幫孫子也不是吃乾飯的,沒那麼容易得手吧?」

  「咦,剛才是警衛營的人送他們回來的,莫非,石磊說的是真的?」

  頓時就七嘴八舌地熱烈討論起來。

  黑臉上等兵看了眼二排的帳篷那邊,李牧已經把身上的裝備都卸了下來,拿着水壺在那咕嚕嚕地喝水,他心裡暗暗說了一句:就算擊斃了紅軍指揮官也沒什麼卵用,剛剛挨了處分,只怕優秀士兵都混不來一個回家,別奢想三等功了。

  「有特麼什麼好爭的,一會兒連長他們回來不都清楚了!」黑臉上等兵看見各執己見的雙方吵了起來,怒道了一句。

  兵們這才收了聲音,不時的嘀咕幾句,繼續曬太陽。

  那邊,李牧對林雨說,「把油布拿出來,準備擦槍。」

  正在脫裝備的大郎一聽,又是一句牢騷:「班代,這馬上就要退伍了,你就別整得這麼積極了,一會兒全連肯定會組織擦槍的。」

  「在位一分鐘,干好六十秒!」林雨瞪了他一眼,把油布紗布槍油小板凳什麼的抱了出來,就在帳篷前面鋪了開去,把三人的槍支都拎過去,開始擦槍。

  大郎哼了一聲,「就特麼你覺悟高。」

  早已經習慣了大郎那張碎嘴的李牧就當沒聽到,對他說,「你去問問,咱們二排的人幹嘛去了。」

  營地里只有一個一排在,二排三排人影都沒一個,連隊幹部和大部分士官也都不見蹤影,不知道都幹什麼去了,因此李牧覺得奇怪。

  「我順道去買包煙。」大郎說。

  「三分鐘。」李牧說。

  大郎立馬的撒開腿就跑,其他班長的話他打點折扣沒什麼好怵的,但李牧的說三分鐘,他就不敢三分零一秒回來。

  能夠在整個連隊的新兵老兵裡面有這麼強大的威懾力,恐怕李牧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然而,沒有誰會羨慕他,因為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至少在兵們眼中是巨大的代價。

  「班代,其實我也想問和石磊同樣的問題。」林雨一邊嫻熟地把95式步槍拆成了零部件狀態,一邊說。

  李牧拿起自己的81-1式突擊步槍,咔嚓地卸下彈夾,說,「什麼問題?」

  「回家了你打算做什麼?我想跟你一塊兒干。」林雨說。

  笑了笑,李牧說道,「你連我打算做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跟我一塊兒干。」

  「這不是問你嘛。」林雨說。

  搖了搖頭,李牧說道,「暫時還沒確定,能做什麼呢?養豬?嗯,這倒是一條好路子,術業有專攻,我強項。」

  林雨頓時無語起來,滿腦袋的黑線,自然而然的,他就想起了去年李牧被派去餵豬的那件事情。

  當時,李牧代表集團軍參加了軍區的精確射手競賽勇奪第一,開大會給他頒獎的時候,好多人都對這位更像讀書人的射手感到好奇,而9旅2營的官兵們一般都會昂了昂下巴,拍了拍胸脯,滿不在乎地說:「他啊,就是我們五連一個餵豬的。」

  「餵豬的」,就傳了開去。

  林雨悠悠地問:「班代,養豬能掙到錢嗎?」

第5章

第一功臣

  「做啥都能掙到錢,關鍵看怎麼做。」

  李牧回答,那邊,石磊狂奔過來,然後緊急剎車,指着手腕上的電子表,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兩分四十秒。」

  緩了口氣,他拽了個小板凳坐下,這才報告說,「剛問過一排的人了,咱們排和三排都被派出去清理登陸場了,咱們班那倆貨給拍警偵連幫忙去了,明天撤回的勤務。」

  點點頭,李牧說,「趕緊擦槍。」

  林雨用通條使勁兒捅槍管,裡面黑漆馬虎的,他問石磊,「石磊,回家了你打算做什麼?」

  「我?」石磊聳了聳肩,說,「不知道,可能家裡給安排上班吧。」

  石磊家裡有些關係,回去了不是公務員就是國企職工,不然就是做生意,路,基本上都是早已經安排好的。兩年的兵役充其量是個過度,至少他老爹認為,當過兵的才算是真正的男人,才有扛起擔子的肩膀。

  用他的話說,他們家就是啥都不干,也夠吃三五十年的,是的,台州土豪。

  看了看林雨。李牧思考着應該說些什麼。他的五班,林雨家裡的情況算是最差的一個了,或者說是最具代表性的一個。他當兵,是為了出路。

  「林雨,返回營區之後,你記得寫留轉申請。」李牧對林雨說。

  「我?」林雨意外地看着李牧。

  李牧說,「怎麼,不願意留隊?」

  「不是,班代,我……」林雨有些着急地說,「當初,當初咱們說好了的,一起退伍回家。」

  李牧「嘶」的一下撕下一小塊新紗布來,繼續擦那黑得發亮的槍機,說道,「你退伍回家能幹什麼?種地?」

  石磊看了眼李牧,伸出油乎乎的手去拍林雨的肩膀,「沒事,大不了你到我們台州去,有我吃的就少不了你吃的。」

  林雨感激地看向石磊。

  李牧掃了石磊一眼,「別閃了舌頭。」

  石磊無語地低下頭,乖乖的挨訓。

  李牧隨即對林雨說,「老老實實寫申請,你一定能留隊的。」

  「好。」林雨點頭低聲答應,未分別,情緒已經上來。這時,他猛然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剛才被石磊拍過的肩膀,妥妥的一塊油污在上面,頓時反應過來,撲過去,「石磊你大爺的!」

  「哈哈哈……」

  兩人扭打在一起,滿地地打滾,拳腳相加,那是真真的拳拳到肉的。李牧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心情好了不少,隨即又低落下去。以後恐怕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幹什麼!」

  一聲暴喝,一群軍官士官從營地大門那邊大步走過來,人人手裡都拿着記事本,看樣子是開會回來了。

  在旗杆下曬屌的一排都屁滾尿流地爬起來,嘿嘿地笑。

  為首的國字臉鬍鬚上尉大步走過來,看見李牧他們,卻是笑了,說道,「我看啊再來一個野外生存你們都是妥妥的沒問題,一點兒也沒有首長說的筋疲力盡啊!」

  「連長!」

  林雨和石磊停下手,趕緊的爬起來立正站好。李牧放下槍,站起來,也喊了一聲連長。

  一眾參加會議的連隊幹部和士官看過來的目光都是極度自豪中帶着佩服以及讚賞,若不是在這麼一個情感通常含蓄的群體,恐怕他們會激動得把李牧他們抬起來高高拋棄重重落下來慶賀。

  「好樣兒的,你們這個山寨獵戶小隊立大功了!」連長徐岩臉上的自豪和驕傲是無法遮掩的,看李牧他們的目光就像看着了寶貝一樣。

  林雨這會兒有點兒明白為什麼班代說自己若是申請留隊,會妥妥的沒問題。

  最終,徐岩的目光還是落在了李牧身上,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他摘下迷彩帽連同記事本遞給文書,指了指李牧,「李牧,來,你跟我來一下。」

  文書目光複雜地看了李牧一眼,帶着一絲恨意。

  「是!」李牧答應一聲。

  在一票彪悍大頭兵們的目光中,徐岩和李牧一邊慢慢地朝營地邊上走,一邊說着話。

  「導演部最終評定,藍軍敗。」徐岩說着看向李牧,發現他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你好像習以為常,說說,你怎麼個想法。」

  李牧語氣平淡,說,「報告連長,我沒想法。」

  「報告連長……」徐岩忽然有些感慨,「你可是全連最不像兵的兵。怎麼,馬上要退伍了,知道珍惜了?」

  「是,知道珍惜了。」李牧鼻子沒來由的有些發酸,眼前閃過排長吳軍的遺容。

  在幾棵樹下站定,徐岩轉身看着李牧,「我們藍軍敗了,但是首長在大會上重點表揚的卻是我們藍軍。戰術上面敗了,但是精神上,藍軍大勝。」

  李牧表情依然沒有多大變化,似乎真的看淡了一切。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導演部會評定藍軍戰敗?」徐岩問。

  李牧深深呼吸了一口,暗暗把湧起的傷感壓下去,說,「紅軍有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指揮官被擊斃不代表指揮體系受到重創。導演部評定紅軍勝出,很客觀。」

  「你也很客觀。」徐岩笑了笑,「你以前可是很主觀的。」

  李牧笑了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首長在大會上明確地講,藍軍一方,你是第一功臣。」徐岩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恐怕你拿不了三等功。」

  即便早有思想準備,聽到這句話,李牧心裡依然忍不住的一抽一抽地疼。想要給家裡帶回去一個榮譽的願望,落空了。他不在乎功勳,但是家裡人在乎。

  徐岩一直在注意着李牧的表情變化,但他有些無力地發現,他依然有些難以看穿這個曾經把五連攪得天翻地覆的兵的心理變化。

  「連長,自作孽,不可活,我有心理準備。」李牧抬起頭,看着徐岩說。

  徐岩嚴肅的表情慢慢綻開笑容,說,「首長在大會上當着全旅的幹部骨幹說了,你這個功臣,應該給一個二等功。」

  李牧一下子懵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岩。

  「獎懲分明。」徐岩說道,「不會因為你踢壞了保密櫃受了處分,就抹殺你立功的資格。李牧,你不是一個好兵,但是你是一個能打仗的兵。這句話是咱們旅政委說的,我原話轉達。」

  李牧強忍着鼻子越發強烈的酸意,「謝謝連長。」

  微笑着點了點頭,徐岩說道,「你們五班全都是老兵,演習打完了,該是種種菜搞搞隊列等退伍了?我告訴你李牧,別說還有一個多月,就是還有一天,你也得把班裡的思想工作給我搞好!」

  「是!」李牧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脯,斬釘截鐵地答道。

  「行了,去吧。」徐岩抬了抬下巴。

  李牧敬禮,轉身離開。

  那邊,指導員方鶴成走了過來,扶了扶眼鏡,問徐岩,「老徐。怎麼樣,他願意留隊嗎?」

  「我還沒說。」徐岩搖頭說。

  方鶴成愣了一下,看着李牧的背影,說,「時機不對?」

  無聲地哼了出一個鼻音來,徐岩說道,「就他那性子,這會兒要是拒絕了以後咱們誰也別打算說服他。咱得從長計議。」

  「唉,這小子啊……首長咋就給了咱們這麼大一難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