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 - 第2章

徐公子勝治

  白煞的目光越來越熾烈,追問道:「傳說太昊天帝最擅推衍,能洞察萬物之變。你所修煉的就是太昊天帝傳於人間的菁華訣,難道也堪破了此等神通?」

  理清水:「我並沒有,只是朦朧看見了一絲門徑,根本還談不上堪破,便被你的驚擾打斷了。」

  白煞:「就算我不殺你,你也將成為永遠的廢人。但你若將菁華訣的秘傳,以及探索登天之徑所知的一切,包括這些年來身為山神的收穫,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待我將來或許還可以設法讓你恢復一身修為,你此世還有長生之望。」

  理清水冷笑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白煞:「所有的一切,你所知的一切!」

  理清水:「我也有一個問題很好奇,你能告訴我嗎?」

  白煞:「請講。」

  理清水:「你怎知我恰好閉關度劫,帶人千里奔襲來得這麼准?」

  白煞答道:「很簡單,清水氏族人中一直有人提供你的消息給來到城寨的商販,換取商販免費的貨物。但你的族人並不知道商販的目的,更不清楚那商販是我派來的。」

  理清水:「我的族人並不知我還在世,更不知我就是山神,怎能提供我的消息?」

  白煞:「他們不需要知道,因為我清楚你在樹得丘隱修,而樹得丘就在這裡。我一直懷疑你借山神的名義在族人中尋找着菁華訣的傳人,聽說前不久有祭司聽見山神的聲音,據說他們祭奉的山神將要沉睡一段時間,不知何時才會醒來,我就明白時間到了。沒有想到的是,你還真是山神,不僅僅是偽裝成山神的身份。」

  理清水嘆息道:「原來是利用奸細,可惜我清水氏那些族人,恐怕還不知道什麼叫奸細。」

  在這種蠻荒中的原始氏族部落里,普通的族人確實不知道什麼叫奸細,恐怕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他們甚至也不知道什麼叫信義。人們生活在一種純樸而原始的狀態中,沒有人會撒謊,也沒有誰會出賣誰,或者說違反約定的承諾。

  既然沒有背信棄義的事情發生,大家也就根本沒有所謂信義的概念,更不會想到世上還有奸細這種東西。有關山神的一切都是族人的秘密,祭司不需要去叮囑誰去保密,人們自然就會遵守。

  但是今天,古樸的原始氏族部落中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有人將山神的動態私下裡告訴了外來的商販,就因為商販想知道這些,而報酬是免費的貨物。最原始的淳樸也是最容易被打破的,只是因為最簡單的利誘,無意中被收買的族人恐怕還不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聽見理清水的嘆息,白煞說道:「世事在變遷,蠻荒中的氏族部落也不可能永遠保持古樸。今天的事情只是一個開始,而有了開始便不會結束,清水氏一族也將學會謊言和欺騙,只是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了。」

  話說到這裡,遠處城寨中的廝殺聲已經漸漸淡去,只有女人和孩子的淒號聲仍此起彼伏。白煞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又盯着理清水說道:「看今日一戰,清水氏一族中也有不少強者,是拜你這位山神所賜吧,是你教會了他們如何修煉。

  若清水氏只是個弱小的部族,我可能沒有必要將之覆滅,因為我既不會害怕也不會擔憂,是你讓族人變得強大,所以我今天必須斬滅後患。這些年來你一直在尋找菁華訣的傳人,雖有族人邁過了初境、知道了修煉,卻沒有人能將菁華訣修成,對嗎?」

  理清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盯上我的?」

  白煞抬頭望向夜空,似是在回憶道:「很久很久以前,那時故巴國國主仍在世,沒有像如今這般國土分裂、諸子爭王。我知道巴國是太昊天帝的後人所建立,歷代傳有菁華訣,可是最後一代國主並沒有修成,但當年的理正大人也得到了傳授,就是你!

  你先做理正,後主持巴國學宮,等到老國主去世,諸子相爭、學宮亦被廢。你便隱姓埋名闖蕩巴原,居然修成了菁華訣,也留下了清煞之名。但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後來的歸隱之地就在這裡。當我在登天之徑上受阻,看不清前路的時候,便想到了你。」

  白煞所說的菁華訣,是理清水很多年前得到的秘傳,當年巴國中還有人得此秘傳,但後來卻只有理清水一人修成。此等秘傳,就算自己得到了傳授但若沒有修煉成功,是無法傳授給別人的,因為本人既不清楚其中的玄妙也未曾掌握傳承的秘密。

  所以要想得到菁華訣秘傳,只有找到已修成菁華訣的人,巴原以及周圍蠻荒群山數千里方圓內,如今只有理清水。

  理清水聞言又反問道:「白煞,你能有今天,也是修煉了少昊天帝的秘傳吞形訣,神通法力不在我之下,又何必再另求太昊天帝所傳的菁華訣呢?」

  白煞看着理清水,一直以來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想得到答案,卻找不到什麼人交流,而此刻對面的清煞是為數不多有資格與之對話的人,也是有可能給他答案的人。他終於將自己長久以來的思索說了出來,只有理清水能夠聽聞——

  傳說上古之時,人皇太昊立建木登天,並開闢天界中的帝鄉神土,太昊因此被尊為天帝。所謂建木,據說是一株從人間一直生長到天上的大樹,很多凡人認為若能找到建木所在、沿着它攀登到盡頭,就能到達帝鄉神土、長生成仙。

  人間還有傳說,太昊之所以能開闢神土即位天帝,是因為找到了不死神藥。後人如果也能得到太昊天帝所賜的不死神藥,便可飛升帝鄉成仙。

  但是白煞與理清水這等高人卻很清楚,傳說未必屬實,只是一種隱喻而已。琅玕果就是傳說中太昊天帝得到的不死神藥,而早已擁有它的清水氏並未以此成仙。

  琅玕果雖珍奇無比,但對於白煞這種高人來說也並非得不到,他清楚這是一種能助益修煉的神奇靈藥,卻不是什麼服之便能成仙的不死神藥。

  那麼建木與不死神藥的隱喻,指的應是太昊當年的登天之徑。太昊天帝在世間留下了菁華訣,若能修成菁華訣,再將八層九轉七十二階登天之徑修煉到盡頭,便可脫去凡胎飛升帝鄉永享長生。由此可見,菁華訣才是太昊天帝所留下的真正的「不死神藥」。

  但得到菁華決未必就能修成,而修成菁華決也未必就能登天,自古以來成功者寥寥。在白煞看來,太昊天帝可能只是偶爾走過了一條正確的道路,他所留下的指引,卻未必能讓後人複製同樣的成功,而僥倖成功者也可能只是碰巧擁有了同樣的幸運。

  白煞收集古往今來的傳說考其真偽,並沒有發現成功與失敗者之間,有什麼可以參照的必然規律。而且更重要的是,菁華訣並非世間唯一的登天指引,太昊天帝的神土也並非唯一的長生帝鄉。

  比如在太昊千年之後出世少昊,也同樣開闢了帝鄉神土。人間的傳說是類似的,認為少昊也得到了不死神藥。可是少昊登天並沒有前往太昊天帝的神土,而是另闢帝鄉,因此也被尊為少昊天帝。

  少昊天帝留下的秘傳仙訣指引,是看似與菁華決玄理全然不同的吞形決。修成吞形決的白煞,在凡夫俗子眼中早已是神山上的仙人,但他自己卻很清楚,在登天之徑上若邁不出那最後一步,百年之後便壽元將盡。

  白煞雖殘忍冷酷,卻是有大智之人,他會思考很多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問題。為什麼修煉菁華決若能登天,便進入太昊天帝的神土;而修煉吞形決若能登天,則進入少昊天帝的神土?這兩者皆被世人稱為長生,又有何相同與不同?假如有人既修成了菁華訣也修成了吞形訣,又將怎樣呢?

  太昊天帝開闢神土留下了菁華決,而其後的神農天帝、軒轅天帝、高陽天帝、少昊天帝,他們應該都曾得到前代天帝的秘傳,卻沒有踏上同一條登天之徑,而是另闢帝鄉神土,留下了另一種秘傳仙訣。

  各天帝都有自己的登天之徑,指引後人來到他們所開闢的帝鄉神土,這就是凡人所謂的飛升成仙了。據白煞所知,曾有生靈修煉一種仙訣不成,得到另一種仙決後卻登天長生;而另一些情況看似幾乎一樣的生靈,其經歷卻恰恰相反。

  世間各族百類,自古皆有生靈邁入初境得以修行,其中很多人並未得到天帝的秘傳仙訣,儘管最終未能成功登天,卻已經走出很遠。假如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和幸運,是否也能成功呢?

  如此說來,是否有一種恆存的玄妙,能指引大道之本源,而登天之徑萬變不離其宗?

  白煞的年紀比清煞小百餘歲,若論神通法力卻已比清煞更為強大,卻遲遲不能邁出前往帝鄉神土的那一步。當他得知理清水即將邁出最後一步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要抓住最後的機會,便有了今天的行動,而這種事情可能沒有前人曾做過。

  聽到這裡,緊閉雙目的理清水也微微露出動容之色:「你修煉吞形訣遲遲無法登天,便想另闢蹊徑改修菁華訣,不僅想得到太昊天帝的秘傳指引,還想知道我所求證的一切。你這樣做且不說能否成功,就算以此成功、登臨帝鄉神土,又會發生什麼呢?不要忘了你是怎麼走上這條路的,太昊天帝恐怕不會饒了你!」

  白煞卻搖頭道:「你錯了,我的目的並不是進入太昊天帝的神土以求長生,我只是想知道另一條登天之徑上有什麼?我苦思多年,可能發現了各位天帝的一個秘密,你想聽嗎?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我便告訴你。」

  理清水淡淡道:「你願意說就說,我不會答應你什麼。」

  白煞沉吟片刻,終於還是開口道:「那我還是告訴你吧,太昊之後的歷位天帝,應該都已經踏過登天之徑。」

  理清水:「這不是廢話嘛!天下皆知的事情,難道就是你所發現的秘密?」

  白煞:「你又錯了,這絕不是廢話。比如太昊之後的神農天帝,他很早就應該已經修成了太昊所傳的菁華決,並且邁出了那最後一步,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進入太昊天帝的帝鄉神土永享長生,而是留在人間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最終踏上了另一條道路,因此他才能成為神農天帝。

  後世的軒轅、高陽、少昊等天帝,他們應該都有類似的經歷,早已邁出了那一步,卻沒有飛升前代天帝的神土成仙,而是留在人間另闢登天之徑。我若得到你所知的一切,也邁出那一步的話,並不會前往太昊天帝的神土,而是也要尋求這樣一條道路。」

  理清水動容道:「你的野心倒不小!也想開闢長生神土、成就一方天帝?」

  白煞笑了:「這不算是野心,如果說是野心的話,我的野心則更大!凡人有幸能踏上登天之徑,沒有誰不想走得更遠!若能求證長生,我當然更想知道為什麼?也許最終我想的不僅是成就一方天帝,還要找出各條登天之徑的殊途同歸之路——這天地間亘古恆存的本源大道,開闢超越帝鄉神土的長生之境,指引我白額氏一族皆能登天。」

  理清水沉默良久,這才緩緩說道:「白額氏,你所想的問題其實我也想過,在我看來,天地間確實有着恆存的根本大道,無論是修煉菁華訣還是吞形訣登天長生,可能只是恰好幸運地諳合了道之本源。但是我有一個秘密也要告訴你。」

  白煞:「請講。」

  理清水:「你想尋求大道本源,志願不可謂不宏大。但你想指引白額氏一族皆能登臨神土,今天卻滅無辜清水氏一族以期找尋,如果這條大道真的存在,你也不可能得證,至少不能通過這種方式得證。你所想要的,就算此生能看到,最終也得不到。」

  白煞:「為什麼?」

  理清水:「我也無法回答為什麼,但如果世間真的存在本源大道,它不會違背最簡單的道理。這是我剛剛想明白的,也是我要告訴你的最後一句話。」

  理清水說是最後一句就是最後一句,他的聲音於白煞的腦海中再也不曾響起,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動也沒有睜開眼睛,就連談話都以神念這樣一種奇異的交流方式。

  白煞看着理清水如石化般的身形,眼中有怒意和不甘,甚至露出憤恨之色,但過了一會兒只能化為一聲嘆息。他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情緒有點可笑,若說恨,是他滅了清水氏一族,應該是理清水恨他才對,而且對方心中的仇恨恐已遠非世人所能想象。

  理清水閉着眼承受了怎樣的痛苦與煎熬,但他卻沒有流露出來讓白煞看到,這又是怎樣一種鐵石般的心腸?難道是他的修為即將邁出長生成仙的那一步,能將人世間的一切都看透而淡然了嗎,或者是因恨極反而不動聲色?

  理清水反常的平靜令人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壓抑感,靜靜的身形甚至隱約透露着一股寒意。當理清水不再說話的時候,東方山際已經露出微蒙蒙的毫光,蠻荒中的黎明即將到來,而城寨中傳來的淒哭聲已消失——清水氏一族沒有人活下來。

  一名持劍的男子登上了峰頂,深色的勁裝是以獸皮製成,還縫綴了其他奇異的材質,經過了特殊的煉製,既合身又堅韌輕便,絕非普通人能有的裝束。他站在瓊林外向白煞舉劍行禮,並沒有開口說話,但白煞的腦海中卻聽見了他的聲音。

  這與理清水方才和白煞的交流方式是一樣的,這名勁裝男子居然也能掌握。此人是來匯報與請示的,清水氏一族一千六百餘人已盡數被誅滅,白煞帶來的二百多人此刻也只剩下五十餘人,其中還有十幾人帶着傷。

第003章、赤子啼聲

  通常戰鬥中的傷亡,受傷的人數往往要比陣亡的人數大得多,但今天的情況不一樣,這不是戰鬥而純粹就是滅族屠殺,場面格外地慘烈。清水氏一族到最後老弱婦孺都拿起了武器,向着屠殺者的要害瘋狂地砍去,每殺死一個敵人便是為自己與族人報仇。

  白煞的手下若受了傷,旋即會被一群清水氏族人趁勢撲上來攻擊,到最後陣亡者是受傷者的十倍不止。此刻清水氏一族已經覆亡,剩下的事情該怎麼處理?

  白煞轉過身來道:「星耀,善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不要留下任何有關赤望丘的線索。今天的事要絕對保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內情,哪怕回到赤望丘也絕不可再提起。至於今後該怎麼說,我自會教你。」

  勁裝男子名叫星耀,是白煞的弟子也是他最為倚重與信任的心腹。此刻星耀看着石台上端坐不動的理清水,又以神念問道:「煞主,您得到了嗎?」

  白煞搖了搖頭,又以手示意星耀隨他離開峰頂,飄身形飛下山峰到了法陣之外,這才以神念道:「只要理清水還在,我們就仍有希望。」

  星耀:「難道您還要讓他活着嗎?他既然今天沒開口,那麼就永遠不會讓您如願的。」

  白煞:「以他的修為,想要自盡的話我也阻止不了。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堅持活下去,這本身就說明了一件事。以他對我的仇恨,只要有一絲報仇的可能,就不會放棄。他雖不再開口,我又何嘗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星耀:「您是說他會設法找到傳人,將自己平生所知的一切都教給這位傳人。您在他這裡得不到的,屆時還可以在他的傳人身上得到。」

  白煞點頭道:「他不會告訴我的東西,只要等到機會,必定會告訴傳人,目的是為了報仇。他之所以還活着,就是這個信念在支撐!這是最簡單的道理,我也懂。」

  星耀:「可是他這種狀況,在仇恨中又能忍受多久、還能夠支撐多久?更重要的是,煞主您能等多久?」

  白煞:「我也曾研究過很多所謂山神的修煉,方才已經感應到了,他將自己的氣息與這座樹得丘融為一體。只要樹得丘上生機未絕,他就可以活下去,像山中一塊不能動也不能說話的石頭,直至壽元的盡頭。

  而我至少還可以再等百年,就算最終等不到想要的結果也沒什麼損失,這百年之中我還有希望踏過登天之徑,未必一定要獲得他的秘傳。我只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自以為能抓住希望的機會,這也是我的機會。」

  星耀:「可是他這種狀況,又怎能尋找到傳人呢?」

  白煞:「他若不是現在這種狀況,我又豈能放心地讓他活下去?但他還堅持活着,就說明還有可能辦到。他是這裡的山神,仍能聽見各部族祭壇傳來的祈求,知道方圓百里發生的事情。可惜他如今能動用的手段已經不多了,我也很期待,想看看他會怎麼辦?」

  白煞保留了環繞樹得丘的法陣,又悄然布下了另一座法陣,可以隨時監控理清水的異動。如今的理清水還能「看見」方圓百里之內所發生的事情,但他已經很難與外界溝通。就算他以山神秘法勉強殘聚神念、與外界某個人交流,也會立刻被白煞獲知。

  而理清水應該也能想到白煞會監控他,所以在尋找傳人時會竭力設法避開白煞的監控,或者自以為能躲避窺探。但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絲報仇的希望,理清水就不會放棄嘗試,反正他已經無所謂冒險不冒險了,而白煞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山中有數十株琅玕樹,白煞將已成熟的琅玕果全部摘走。此地還有數百株龍血寶樹,他也命人待到正午時分以秘法採集龍血樹脂。但是白煞並沒有動那些尚未成熟的琅玕果,更沒有傷及琅玕樹和龍血寶樹的根本,而是讓它們繼續留在此地繼續生長、可以定期再來收割。

  龍血寶樹在野外自然環境裡已經很罕見,而琅玕樹的培植則格外艱難、幾乎很難移栽,這麼一片瓊林簡直是舉世難尋。白煞的赤望丘中也有琅玕樹,但也只有那麼一株,是百年前經過了無數的秘法滋養、好不容易才精心培植成功的。

  如今的樹得丘,不僅成了理清水的禁錮之地、白煞的守株待兔之所,也成了赤望丘一派秘密擁有的珍稀藥田。采走了熟的琅玕果、收集了龍血樹脂,星耀還命人挖走了一批龍樹血竭。龍血寶樹的樹節在自然狀態下也會流出樹脂,凝結之後滴落於地便是龍樹血竭,它不僅是可以助益修行的靈藥,還有很多用處。

  將龍樹血竭以秘法化開,融入草木的紮根之地,是輔建珍稀藥田的方法之一,能夠使一些罕見的靈藥得以生長、且長勢更好更快。此山中有數百株龍血寶樹,多少年來土石中已積有很多龍樹血竭,峰頂能有瓊林生長,與之也有很大的關係。星耀率人只是搜取了埋在土石表層的一部分龍樹血竭,他們還要保留這裡的藥田。

  龍血樹脂和龍樹血竭就是療傷靈藥,赤望丘一派自有以之療傷的秘法,受傷者就在樹得丘中暫時接受救治。

  當做完這一切之後,時間已是次日黃昏。星耀又向白煞稟報道:「煞主,僅樹得丘中所採集的靈藥已是重大的收穫。但是您以斬殺妖王的名義率眾出山,又下令絕對不能將此地之事說出去,等回到赤望丘,又該如何解釋呢?」

  白煞笑了:「今日得到如此之多的琅玕果,若煉成靈藥雖不能服之成仙,但至少也能助我延壽數十年,僅此收穫便不虛此行!離開樹得丘之後,我們便去斬了那頭岩鱗獸,我知道它在哪裡,當初所說也並非虛言。……我們先走吧,此地後續的事情,待斬了妖王之後也交給你來辦。」

  ……

  城寨化為廢墟,群山環繞的谷地中一片寂靜,昨夜燃起的火光驚走了周圍的鳥獸,而大火還沒有完全熄滅,廢墟的餘燼上仍有青煙繚繞升起。

  星耀沒有留下什麼能追查出赤望丘的線索,就連在戰鬥中損毀的武器都帶走了。廢墟中沒有留下一具屍身,清水氏一族的遺骸以及白煞陣亡的手下,都化為了灰燼。最後那把毀屍滅跡的大火還帶着神通法力,因此焚燒得很徹底,只有無數灰煙隨着上升的氣流飄揚到高處、緩緩撒落山野。

  白煞與星耀等人是次日黃昏時離去的,在漸漸到來的夜色中悄然消失於千岩萬壑之間。這也是藝高人膽大,蠻荒中各部族的居民沒人敢在夜裡趕路,且不說那凶禽異獸的威脅,夜裡看不清路徑,在險峻的山中稍有不慎就會失足跌落於深淵。

  又一個黎明到來了,仍有青色的煙塵飄蕩在谷地上空,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難以形容的氣息。周圍的山林中終於傳來鳥兒的鳴叫聲,幾隻色彩鮮艷的樹䴉飛過,卻好像受到了什麼驚嚇,在空中振翅折轉方向避開了城寨廢墟的上空。

  當陽光越過山脊照到地面時,這裡又來了一個人。此人竟是從天上飛來的,穿着潔白的長裙,裙裾和袖口則暈襯着淡淡的金色,就像一朵白雲在霞光中染上了金邊。此人是一名女子,看形容不到雙十年華,披散着如黑色絲緞般的長髮,秀美的容顏、窈窕綽約的身姿,白皙的肌膚晶瑩如玉,宛如降臨人間的仙子。

  她飛臨廢墟的上方凌空而立,假如有高人以神識感應,會察覺到在她的身後仿佛有一對透明的無形羽翼張開。那是凝風而成的一種法術,藉助神奇的器物施展,使其能飛天而行。此刻在她精緻小巧的鼻尖上,卻有細細汗珠滲出,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一路趕來。

  女子看着已成為廢墟的城寨,眼眸中滿是震駭之色,她顯然是察覺到這裡發生了什麼變故,但趕來時已經晚了。清水氏一族已經莫名消失,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但女子卻在煙塵餘燼中察覺到一絲可怕的氣息。

  清水氏一千六百餘名族人並未遠去,他們仍在這裡,只不過是化為了灰燼,常人難以查出痕跡,但這女子卻能感應得很清楚。她連忙一揮手中如白色竹杖般的器物,一股清涼之意漫天灑下,仿佛帶着無形的雨滴。廢墟中的火焰餘燼終於徹底熄滅,飄蕩的煙塵也漸漸散盡,谷地中的空氣恢復了清新。

  女子似是在施展強大的神通法力在廢墟中感應與搜索着什麼,她突然神情一變,從半空飛落廢墟的中央,手中器物指向前方。這裡滿地都是焦黑的灰燼,周圍環繞着燒毀坍塌的建築,前方是城寨的祭壇所在。

  堅固的青石所建的祭壇已被轟塌了半邊,根本看不出原先神聖莊嚴的樣子。這裡是清水氏一族抵抗到最後的戰場,雖然沒有留下屍身痕跡,卻仍能感應到那種慘烈的氣息。只見一股無形的力量祭出,一塊塊沉重的青石被捲起飛開,殘存的祭壇又被拆掉了一角,連帶旁邊一棟建築的廢墟也被移去。

  祭壇一側的地底忽有無形的法力波動傳出,旋即消散在女子施展的法術中,似是什麼法陣被破壞了,一個墊着軟草和獸皮的竹籃飛了出來,竹籃中突然傳出嬰兒的啼哭聲。

  這裡竟然還有倖存者,是一名不足周歲的男嬰。祭壇底部有一間密室,除了清水氏的歷代祭司之外,其餘族人皆不知曉。有人將他藏在了這裡,並且封閉了密室的入口,藉助掩護法陣隱去氣息。

  這嬰兒暫時躲過了一劫,就連星耀那種高手都沒有發現他,但清水氏滅族之後,就更不可能再有人發現這間密室,這孩子也將無助地葬身於黑暗的地底。幸運的是,此刻他被這女子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