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 - 第2章

上山打老虎額

  「洗茄子,要洗乾淨。」

  秦少游心裡有了數,直接了當的指使秦壽。

  秦壽有些不忿,還是乖乖的洗了。

  而此時,秦少游已提起了菜刀,菜刀很重,這具身體腕力不夠,不過無妨,只是一些刀功不能施展而已,接過了茄子,秦少游的手就像靈蛇一樣,頓時砧板上便響起了有節奏的啪啪啪聲音。

  秦少游切菜的樣子很認真,全神貫注,卻是不知道,此時秦壽和李二娘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個書呆子,切菜的時候手腕翻飛,快如閃電,只看到黝黑的菜刀的影子,聽到急促而有節奏的啪啪聲,便看到那茄子迅速被切成一個個薄片,更令人驚奇的是,每一個薄片竟都是一般無二,輕薄如紙。

  「這個呆子,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本事。」

  只見片刻功夫,一條茄子切完了,而這時候,鍋也熱了起來,被燒的通紅,秦少游看都不看,直接拿起桌上的半壺油倒進去,呼啦啦的一聲,幾兩油遇到滾燙的鐵鍋,頓時炸開。

  「放這麼多油……」秦壽忍不住有些心疼。

  可是接下來,秦少游的手卻是飛快地拿起菜刀抄起茄子,直接倒入鍋中,鍋子裡立即沸騰,而這茄子恰好圍成了一個圓圈,穩當又整齊的泡入油中。

  一股股香氣出來,拿了鐵蓋將鍋悶上,秦少游道:「肉!」

  一聲令下,很像是神氣活現的大將軍,秦壽飛快地取了肉,秦少游接過之後,直接啪的一下摔在砧板上,拿着菜刀,飛快剁碎,他的刀功在前世浸淫十年,最擅用巧勁,雖然手裡的菜刀有些不趁手,不過只要一掂量,就掌握了它的特性,在力道上,根據刀的特點進行修正,因而也不過短短剎那功夫,便將那小塊肉剁為了肉醬。

  他揭開鍋,鍋中的香油味頓時瀰漫開來,無論是李二娘還是秦壽,此時都感覺到飢腸轆轆了,香,太香了,他們竟不知道尋常的油加上茄子,竟能散發如此的香氣。

  那肉醬直接被刀抄起,便直接摔進茄子的正中,肉與炸開的油一接觸,頓時像是炸開一樣,立即又瀰漫出一股肉香。

  秦少游的手卻沒有閒着,就好像很隨手一樣,捻起一撮鹽巴,直接均勻撒進去,他甚至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專注地看着火候,最後猛地端起一旁的盤子,直接拿鏟子一抄。

  這個過程中沒有滴落一滴油漬,秦壽和李二娘的眼睛一花,就看到一盤茄子穩穩噹噹的落入碟子裡。

  那白花花的肉末與一圈綠油油的茄子相映成趣,那香油幾乎將中間的肉末浸泡,散發着一股濃重的肉香,讓人不禁垂涎三尺。

  秦少游將碟子放在灶台,雙手一抱,自信滿滿的道:「吃!」

  秦壽麵帶狐疑,李二娘也帶着疑慮,二人面面相覷。

  他們有些不認識秦少遊了。

  不過盤中的肉末茄子卻還是勾起了他們的食慾,秦壽小心翼翼地將肥手伸過去,捏起一點肉末,小心翼翼的放入口裡舔舐,細細咀嚼,然後就不動了。

  李二娘見他如此,更加狐疑,便也有樣學樣,捏起一小點茄子置入口中。

  接下來,李二娘的眼睛猛地一亮,那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紅潤光澤,居然連胭脂都沒有遮住,她嘴唇哆嗦,發出了幾乎是SHENYIN的聲音:「太好吃了。」

  這茄子肥而不膩,入口帶着一股肉香,味道由內而外散發出來,香滑而爽口到了極致,讓李二娘忍不住發出讚嘆。

  她吃過的茄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今日吃的這肉末茄子,卻讓她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只是在她讚嘆的功夫,秦壽卻已埋了頭,竟是伸出『豬手』,呼啦啦的扒拉着大快朵頤。這廝不但沒有吃相,竟還生怕李二娘搶了他的吃食,故意落下無數口水,呼嚕嚕幾聲,便將這肉末茄子一掃而光。

  李二娘嗔怒,痛罵道:「你這傢伙好不曉事,活該你一輩子挨窮,在這給人做夥計,你生生世世娶不着媳婦,斷子絕孫。」

  秦壽卻了舔了舔盤子,理直氣壯地道:「我娶不着媳婦與你何干,我有堂弟!」

  方才還是盛氣凌人,現在這一聲堂弟卻是叫得人都要酥了。

  他的肥手要伸去握住秦少游的袖子,秦少游嫌他髒,忙後退一步,道:「有話好好說,現在知道錯了沒有?」

  「我錯了。」秦壽可一點都不傻,這個堂弟突然開了竅,不管他到底什麼緣故,突然有如此的烹飪手藝,可是至少復興酒樓是有望了,秦壽沒什麼手藝,好吃懶做,就因為秦少游是他親戚才肯收留他,真要出了酒樓,只怕唯有回鄉務農了,於是他露出一個很有秦氏風格的招牌笑容道:「堂……不,東家,往後我一定好好掌廚,你教我做菜吧。」

  秦少游抱着手,鼻孔朝天:「哼!」

  這麼輕易原諒你,那可就真是書呆子了,對付這種人,秦少游有的是辦法。

  一旁的李二娘眼珠兒一轉,也曉得這秦少游突然不知什麼東西附體,猛地開了竅,也曉得人家不會稀罕周家的小姐了,便嘻嘻哈哈的道:「秦哥兒,我真是有眼無珠,不成想你還有絕技榜身,看來你們秦家又能繼續守持舊業了,你年歲不小,是該娶媳婦了,趕明哪,我給你尋思一個,保准你滿意。」

  秦少游霸氣地道:「我的媳婦我做主,不勞你插手。」

  李二娘氣得牙痒痒,恨透了這一對堂兄弟,便埋怨道:「你們哥兒倆,沒一個好東西,一個不知自己姓什麼,一個……」想到秦壽搶了自己的肉末茄子,李二娘怒氣更盛:「一個是喪盡天良的吃貨。」說罷,跺了跺腳,走了。

第3章

要有信仰

  廚房裡冷清下來,秦壽眼巴巴的看着秦少游,可憐兮兮的道:「東家,東家……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不好!」秦少游很乾脆的道:「從前你打我怎麼算?」

  「那是小時候不懂事。」

  秦少游冷笑道:「不懂事還揍我,懂事了還不把我打死?走走走,我不要你了。」

  秦壽頓時涕淚直流,恨不得要抱住秦少游的大腿,乾嚎道:「不能啊,我要當牛做馬,生是酒樓的人,死是酒樓的鬼,堂弟啊,我吃了豬油蒙了心……」

  秦少游心裡樂了,這個傢伙倒是有點自己的風格,很是厚顏無恥,不過同行是冤家,你臉皮這麼厚,豈不是搶我風頭?

  不過秦少游倒也不是真的要趕秦壽走,因為他沒錢了,沒錢就招募不了夥計,沒有幫手和夥計,這個酒樓就打理不來。

  於是他慢悠悠的道:「算了,畢竟是自家的哥兒,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教你做菜。」

  「啊……」秦壽愣了,聲音顫抖的道:「你……你教我做菜。」

  秦壽很是興奮,堂弟這樣的手藝,自己若是學到一半,走到哪裡,那也是一個大廚啊。

  秦少游點頭道:「對呀,我們是兄弟,堂哥,我一直很重視這份親情的,我在這世上,留下的親人並不多,若是真把你趕走了,我孑身一人,會孤單,會寂寞,就好像人在異鄉一樣,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我一低頭就會想到你,然後心中酸楚,肝腸寸斷。」

  一股暖暖的溫情頓時瀰漫秦壽全身,秦壽虎軀一震,眼中拼命要閃爍出點淚花:「堂弟……」

  秦少游深情地看他:「堂哥。」

  「好兄弟!」秦壽把手搭在秦少游的肩上。

  秦少游身軀微微一震,顯見秦壽的掌力不小:「好兄弟!」

  眼眸交錯之間仿佛有火花碰撞,連廚房裡冉冉的燭火都散發着一股溫情。此時此刻,親情的力量宛若熊熊烈火,無堅不摧。

  秦壽的眼淚終於不爭氣的要流出來,這是悔恨的淚水。

  「堂弟,你累不累,走,我們到廳里去坐一坐。」

  回到廳中,秦少游坐下,他終究年輕,帶着一股書卷氣,這一坐,哪裡像是個東家,雖然身着樸素,卻很像偏偏如玉的貴公子。

  秦壽則是飛快地去斟茶過來,道:「堂弟,你吃。」

  秦少游接過,小抿一口,茶里竟有姜味,他猛地醒悟,自己現在和武媚娘在一個時代,這個時代的茶是煮的,不但要放鹽,還可能放蔥、姜、棗、橘皮、茱萸、薄荷等物。

  「咳咳……」秦少游差點嗆了一口,見秦壽要來給自己拍背,他連忙伸手道:「別忙,我們談一談賣身為奴的事。」

  秦壽忍不住道:「賣身為奴,誰賣給誰?」

  「自然是你賣給我。」

  「啊……堂弟……你……你這是……」

  秦少游很憐憫地看着他:「你看,誠如我方才所言,我是個很重視親情的人,一想到你可能會離開,我就肝腸寸斷,堂哥,我捨不得你,往後我教你學廚,你若是跑了,我會夙夜難眠,茶飯不思,可是你把自己賣給了我就不一樣了,這樣我睡得踏實,就不怕你跑了,就算你跑了,我告到官府,嗯……讓我想想,我好像看過唐律,官府對逃奴的懲罰可是很嚴的。不過你也放心,我們畢竟是親戚,你暫時賣身給我,我教你手藝,將來自然善待你,讓你跟着我一起吃香喝辣,若是不肯,那就只好打發你走了,你回去之後只能務農,又沒有土地,只好租種別家的田地,一年到頭,辛苦勞作,也未必能混個半飽。」

  開玩笑,秦少游是什麼人,這個堂哥好吃懶做,舌尖嘴滑,教了他手藝,他若是跑了,自己找誰哭去?

  「我……我……」秦壽要哭了。

  ……

  一份賣身契簽字畫押之後,秦壽顯得鬱鬱不樂,顯然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會被這個人畜無害的書呆子堂弟給坑了。不過秉着公平自願的原則,當他簽下這份賣身契伊始,從此之後,他對秦少游就再無反抗的權利了。

  秦少游收了賣身契,心情大好,再見秦壽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心裡暗想,這個時候理應給他打打氣,要振作精神,好好幹活。

  於是秦少游神采飛揚的道:「我現在突然開了竅,這是祖宗保佑,所以我們一定要光耀門楣。」

  「哦……光耀門楣。」

  「我們要重振家業,吃香喝辣。」

  「吃香喝辣……嗯……嗯……好的。」

  「等着吧,準備好幾口箱子,等着裝錢,我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堂弟……我有一句話,憋着難受,你此前欠我的工錢,是不是賺了錢之後會給我補上,我得添置一身衣衫……還有……」

  「呃……」秦少游微愣,然後意味深長看着他道:「堂哥,要有信仰!」

  ……

  大唐……啊不,現在理應叫大周,這裡的民風,秦少游雖只來兩天,可就已經見識到了。

  一個落井下石給自己塞個醜媳婦的李二娘,還有個從小揍自己的堂哥,秦少游對周人的印象很不好。民風淳樸,那是扯淡。

  所以越是壞人當道的世道,秦少游就必須得比他們更壞,這叫以毒攻毒,而至於面厚心黑這一點上,秦少游還是很有心得的。

  現在,他要做的,與其說是重振門楣,光宗耀祖,還不如說是保住自己這唯一的產業,然後不至於讓自己流離失所,酒樓的生意一定要做下去。

  誰要是敢攔着自己發財,秦少游完全不介意把他做成肉末茄子。

  眼下第一個難題卻不是打開門做生意,而是補貨,沒錯,樓里的食材已經不多了,雞鴨魚肉,還有各種生鮮都已告罄,油鹽醬醋倒是有,後院裡還有一缸子醃白菜,可惜這裡是洛陽,不是高麗,大家沒有頓頓吃醃白菜的愛好,所以他必須得進些食材來。

  可是麻煩來了,秦少游沒錢,不但身無分文,還背了一屁股的外債。

  不過這難不倒秦少游,因為他打算繼續賒賬,賒賬嘛,這有什麼難的,臉皮只要夠厚就好了,而且根據記憶,酒樓已經對外賒欠了許多食材,所以債多不愁,更何況,欠錢的不是大爺麼?

  這種事本來是秦壽去辦的,從前的秦少游,每日只曉得讀書,或是很有格調的在繁星如織的夜空下看星星,偶爾詩(獸)興大發,吟幾首打油詩,又或在冬日裡,看着雪花飄落,凝視後院的臘梅,淆然淚下;於是春雷一響,這廝便綸巾儒衫,搖着扇子,出城踏青去了。

  而現在,秦少游悲劇的發現,原來的那個傢伙把所有的一切都揮霍了乾淨,一切的重擔都壓在自己身上,若是不親力親為,繁星、臘梅倒還是有的,可是還有西北風。

  清早,秦少游洗簌乾淨之後,便換上了體面的衣衫,他生得本就俊秀,又一番精心打扮,有了幾分倜儻,於是他心情大好,囑咐秦壽在樓里清潔,尤其是那灶台和鍋碗瓢盆,都要擦拭三遍,便循着記憶,往東市去了。

  東市距離酒樓並不遠,這一路上,秦少游細心觀察,竟發現自己這酒樓地處東市和西市之間,位置實屬上乘,附近人流極多。

  秦少游不禁感嘆,老祖宗創業維艱,總算打下了這麼個好底子,結果這個書呆子竟是把生意做到這個地步,這也算是餐飲界的奇葩了。

  到了東市,他直接尋到了劉屠夫。

  劉屠夫算是酒樓的主要供應商之一,以往酒樓的雞鴨魚肉,大多都是在他這裡備貨,只是近來買賣急轉直下,如今已欠了劉屠夫十七兩銀子,用秦壽的話來說,每次去賒欠,這劉屠戶就握着殺豬刀,手上青筋暴出,眼睛睜得如銅鈴大,就恨不得將秦壽千刀萬剮了。

  於是當看到個子矮胖的劉屠戶,秦少游還是不禁打了個哆嗦,他是個很自信的人,可是老天爺沒有給他鋼筋鐵骨,若真是在這裡被人剁碎了,丟人啊。

  劉屠戶已經看到了踟躇不前的秦少游,他臉上的橫肉一抽,竟是笑了,把手中的屠刀放下,拿起油油的布擦了臉上的汗,朝秦少游招手道:「秦哥兒真是貴人,許多日子不曾瞧見你了。」

  額……這麼熱情?

  秦少游下意識的感覺有陰謀。

  不過他還是膽大,連個屠戶都怕,還怎麼在未來的厚黑圈裡立足?於是走上前去,正待要文縐縐的行個禮,再說明來意。劉屠戶卻是一拍他的肩道:「秦哥兒的書讀的咋樣?呀,我第一眼瞧你,便曉得你是貴人,將來遲早要出將入相,入凌煙閣的。」

  「哈……這個……」秦少游盯着放在一邊的殺豬刀,警惕着劉屠戶會不會暴起,一面敷衍道:「讓劉大哥見笑了。」

  劉屠戶沒有拿刀的意思,卻更顯親昵,就仿佛秦少游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當然,瞧他的賣相,就算是兄弟,也應當是同父異母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