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皇后 - 第2章

盛世清歌

  

  沈語蓉的整個身體依然是僵直的,她始終瞪大了眼睛,看着床邊的兩個大丫鬟。因為還在病中,她整個人都已經瘦了一圈,越發顯得那雙眼睛明亮黝黑,此刻這麼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配上那嚴肅的神情還有些唬人。

  

  「郡主要什麼?」以桔見她這麼盯着人看,好像沒見過她們似的,以為她還有話要說。

  

  「不要了,你方才說太后答應了我和皇上的親事?」沈語蓉搖了搖頭,她的面色依然十分難看,只不過眼神卻是不同了,比以往要強硬了許多。

  

  「是的,恭喜郡主終於得償所願了。」以桔連忙點頭,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顯然是真心實意替她感到高興。只是沈語蓉的臉上並沒有預料中的笑意,相反還帶着幾分冷淡。

  

  「竟然在這個時候!」沈語蓉有些懊惱地叫了一聲,她怕自己的情緒外露太多,被人察覺到不妥,連忙用手擋住臉,抬手錘了一下床。

  

  沈語蓉天生貴女,其父乃是異姓王,其母出身將門,姑姑是當今太后,表兄是當今皇上。她是先皇中意的兒媳婦兒,也是與皇上感情甚好的表妹。不過因為她的個性要強,雖說聰慧有餘,但是隱忍不足,太后和沈王妃都不贊同她入宮為後。

  

  這次她會昏迷不醒,就是因為在太后的康壽宮外跪了太久淋雨所致,這次的大病也讓太后和沈王妃退讓了,准許了她與皇上的親事。

  

  如果沈語蓉還是原來的那個,她定會歡欣鼓舞,哪怕是生病也要從床上起來歡呼才好。但是此刻的她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她嫁入皇家十年,最終抑鬱而終,終其一生無所出。

  

  無上的殊榮並沒有保佑她一生,留在她記憶中的,始終都是她一生無子,與皇上沉默以對的場景。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回到十五歲還沒入宮的時候,她明明已經死了。死在那鳳藻宮奢華的拔步床上,身邊圍着數個醫術高超的太醫,滿殿的妃嬪、宮女都跪在地上,外面還有道士在作法。

  

  幾乎全後宮的人都在圍着她轉,除了她那勤勤懇懇、一心為民的夫君。

  

  沈語蓉的一生都是富貴顯耀的,死後自然也是風光大葬。但是此時此刻,她退回到十五歲的時候,躺在床上回想她曾經的一生,只覺得十分無趣。

  

  「語蓉,你醒了!」沈王妃急切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已經響起。她一下子撲到床邊,看着床上已經睜開眼的沈語蓉,臉上焦急的神色才緩和了些。

  

  「娘。」沈語蓉收起了繁雜的思緒,輕輕地喚了一聲。

  

  「我的兒啊!你終於醒了,以後可不能再嚇唬娘了。你要嫁進皇宮就去,哪怕是龍潭虎穴,也有爹娘替你頂着!」沈王妃輕輕抱住她,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也不再用手帕擦,就這麼落進了沈語蓉的脖子裡。

  

  沈語蓉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輕輕抬起手摟住沈王妃的後背。沈王妃乃是封家嫡長女,封家上下都當個寶。嫁進沈王府之後,除了因為久不生育吃了點虧,讓個小妾鑽了些空子,之後幾乎一帆風順。但是直到沈語蓉嫁進了皇宮之後,封茜就再沒有一天舒坦日子,每天都是提心弔膽的。為了她這個不孝女,沈王妃幾乎操碎了心。

  

  「娘,我不想進宮了!」沈語蓉哇的一聲哭出來,竟像是小時候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一樣,不顧一切地撲進母親懷裡放聲大哭。她想起自己前生紙醉金迷,實則空虛無望的後宮生活,不由得哭到了動情處。

  

  她的話音剛落,整個屋子裡就變得安靜下來。一旁正在倒茶的以桔忽然抖了一下,青花紋的茶盞就從手中滑落了出來,摔到地上碎成了渣。

☆、002

下旨賜婚

  

  茶盞摔在地上,「啪!」的這一聲脆響,把眾人的思緒拉了回來。好幾道視線直接投射到沈語蓉的身上,臉上的神色驚疑不定,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

  

  「語蓉,你不要嚇我啊!娘年紀大了,不能再折騰我了。是不是燒糊塗了?你要嫁進宮就去,皇上很快就下聖旨了……」沈王妃立刻就把她從懷裡拖了出來,抬手摸着她的臉,語氣里滿是急躁。

  

  沈語蓉為了能嫁給皇上,讓太后和沈王妃心軟,不惜去壽康宮門外跪着,結果直接被凍暈過去了。可見毅力強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但是現在發了高燒醒過來之後

,這第一句話險些把人給嚇死。

  

  聽着沈王妃驚慌失措的聲音,沈語蓉的腦袋再次疼了起來。她輕輕蹙起秀眉,方才只不過是想起前塵往事,賭氣般地說了那句話。現在連聖旨都快下了,當然沒有她反悔之理。更何況她也沒準備退縮,後宮裡曾經對她陽奉陰違的賤人小人狐狸精,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娘,我方才是不想您和太后為難,也不想讓皇上難做。既然你們都已經同意了,那我一定好好的!」沈語蓉立刻改口,她的聲音里還透着有氣無力,顯然是病還沒痊癒。

  

  沈王妃聽得她這番話,先是鬆了一口氣,轉而又不贊同地看着她,低聲道:「你這孩子,肯定是怨恨上太后和皇上了,以前都是喊姑姑和表哥的,攔着你不讓叫這麼親切,你都不答應。這回你自己要跪着病了一次,也怨不着別人,倒是把稱謂換了,若是讓有心人聽去了,定是要多嘴的。皇宮不比王府……」

  

  沈王妃再次開始念叨起來,對於以後要進宮的沈語蓉,她這個當娘的總是有太多叮囑的話要說。沈語蓉安靜地躺在架子床上,沈王妃見她閉了眼睛要歇息,便捻了捻被角讓她睡得安生些。

  

  沈王妃是看着沈語蓉睡着了,她才從院子裡退了出來。還沒走出幾步,就有丫頭匆匆過來報信兒,宮裡頭下了聖旨來。因為沈語蓉還病着,就讓沈王妃去接旨。

  

  床上的簾幕放了下來,室內也燃着安神的薰香。但是躺在床上的沈語蓉,卻是睡得極其不安穩。秀眉緊蹙,連牙齒都不由得咬緊了,像是隨時要醒過來,卻偏偏無法睜開眼,顯然是做惡夢了。守在外面的丫鬟看不見簾幕裡面的場景,所以並不知道她如此難過。

  

  夢裡頭的場景十分真實,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先皇還沒死,當今的皇上還是太子。因為皇上年幼時候太能吃,先皇戲稱他為「小撐」,而她也大着膽子沾了先皇的光,稱呼皇上為「撐撐表哥」。只是後來隨着年歲的增長,這個稱呼自然而然就變了,只有先皇還會叫着皇上「小撐」。

  

  可惜歲月磨人,那個不可撼動的九五之尊,最終也拋下了深愛的妻兒,當時小公主不過才幾歲。當孩童用稚嫩額嗓音喊着「父皇」的時候,齊鈺已經躺在御棺里等着抬出龍乾宮下葬了。

  

  先皇生前就曾跟太后說過,如果兩個孩子想成為夫妻,就不要為難。不過太后生怕自己的侄女兒在後宮會受委屈,就一直壓着沒讓。先皇駕崩,守孝半年,後宮後位虛懸,選後一事兒才陸續被提上日程。

  

  沈語蓉似乎作為旁觀者,再次看到了以前的場景。她跪在地上,對着皇姑父的棺木抽泣着。心裡想着,以後和撐撐表哥吵架了,再也不會有人來替她收拾人了。

  

  畫面一轉,她和皇上面對面坐着,她的身上穿着鳳袍頭戴鳳冠,臉上曾經的天真爛漫已經悉數褪去,變得十分有威嚴。原本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表兄妹,此刻卻是相看無言地坐着,一句話都沒有。

  

  沈語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看着皇上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張開嘴巴想要大聲喊叫,讓他陪着自己說說話,或者質問他為什麼本該親密的夫妻之間,會變成連陌生人都不如。可惜她一個字都喊不出,只能徒勞地張大了嘴巴,看着那張俊逸的臉。

  

  畫面不停地轉換,她坐在鳳椅上,正在接受那些宮妃的請安。可是忽然卻感到肚子劇痛,緊接着她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就沒了。太醫診斷後就被告知,她被人暗算,墮胎藥太猛傷了根本,她再也不會有孩子。之後她大清洗後宮,那些宮妃卻震懾於她的手段,敢怒不敢言。

  

  直至最後,她纏綿病榻,終結一生。

  

  當夢裡的那個自己閉上眼睛的時候,沈語蓉猛然驚醒過來。青色的簾幕遮掩住了外面的景象,她大口地喘氣,身上已經開始冒出虛汗了。好在之前喝了藥,身上不會再像原先那般無力。

  

  她一直躺在床上,直到傍晚時分,各個院子開始用晚膳了,沈王妃才再次進來了。

  

  「宮裡頭已經下旨了,再有三個月,我兒就是皇后娘娘了!」沈王妃有些心疼地替她撩起額前的碎發,親自攙扶她起身,讓周圍幾個丫鬟替沈語蓉穿衣裳準備用膳。

  

  聖旨就放在桌上,顯然是準備給沈語蓉看的。上好蠶絲製成的綾錦織緞,上面還印滿了祥雲瑞鶴的圖案,富麗堂皇。可惜沈語蓉已經沒有興趣去展開細細研讀了,上面的幾句話她都可以倒背如流。

  

  沈語蓉的嫁妝早就開始準備了,在她之上,還有一位同父異母的長姐沈語芙,因為從小抱到沈王妃跟前養,所以在族譜里記着的也是嫡長女。沈語芙嫁給了錦王爺,乃是皇上的兄長。錦王爺的生母是婉太妃,與當今太后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

  

  這親上加親的關係,有時候讓沈語蓉也感到錯綜複雜,不過後宮和世家大族就是這樣,隨便扯上一個人都能有點兒親戚關係。

  

  這幾天一直都是雨雪不斷,天氣寒涼刺骨,沈語蓉窩在屋子裡,身體也漸漸好了。興許是病氣去除了,她倒像是長大了許多,平日裡毛毛躁躁的性子收斂了不少。沈王妃免去了她的請安,倒是得了空就往明珠苑跑,對於她的變化,沈王妃是看在眼底樂在心上。

  

  「雖說已經下旨定了親事,但是你姑姑想念得緊,召你入宮呢!她一定要看看你,才覺得心安!」沈王妃坐在炕上,此刻正替沈語蓉梳理着頭髮,說起太后從宮裡傳來的話,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先皇去了之後,太后就一直鬱鬱寡歡,好容易有沈語蓉這樣跳脫性子的侄女兒,常去宮裡跟她說說話,太后心裡也好受些。但是因着親事,姑侄倆也險些鬧翻了。太后最近也有些咳嗽,為了小輩兒真是操碎了心。

  

  「女兒明白!」沈語蓉輕輕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她就讓兩個大丫鬟收拾着準備入宮。太后對她自然是沒話說,當初她小產之後對後宮大清洗,太后苦勸無果,也不忍苛責,離開了後宮去了朗月庵修身養息去了。之後因為她和皇上的關係越鬧越僵,太后夾在中間十分為難,身體也一日比一日差。

  

  想起太后的結局,沈語蓉就皺起了眉頭。人的身上都有一個壞毛病,不曉得珍惜眼前人,也不懂得滿足,最後往往是因為一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名利,而忽視了眼前的風景。

  

  到了後宮裡,馬車換成了轎攆。她穿着墨綠色的棉披風,臉被帽子遮得嚴嚴實實,難得的低調了一回。地上還是積雪遍布,抬着轎攆的小太監,每走一步都會發出輕微的聲響。

  

  沈語蓉輕輕掀開門帘的一角,伸長了脖子看着,眼前的風景逐漸變得熟悉起來。亭台樓閣、雕樑畫棟,越接近壽康宮,她的心底就越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