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為餡 - 第2章

丁墨

  她真想用目光殺死他啊。現在情況不明,那麼實誠做什麼!

  周小篆也反應過來——他幹嘛向一個疑似嫖客的人自報家門?而且條件反射得就跟在向領導匯報似的。他伸手撓了撓頭,在白錦曦兇巴巴的目光中,乖覺地不吭聲了。

  白錦曦的耐性也快耗盡了,正想拔腿走過去,腰間的對講機卻突然響了。

  「咳咳……小白?」

  白錦曦:「所長?」

  所長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嚴厲:「你和小篆,立刻從那個房間出來。人不能動。不許問。」

  白錦曦和周小篆同時愣住了,又同時抬頭望向屏風。

  人不能動?不許問?

  兩人扭頭齊齊往外走。

  只是走出房間的一剎那,白錦曦忍不住回頭。卻發覺屏風下的雙腿直立着——男人已經站了起來。

  迷離的燈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將男人長長的影子映在屏風上。在滿屋古香古色景物的映襯中,那身影無端端透出幾分寂靜孤絕的味道。

  ——

  這晚驅車撤退時,周小篆問:「老大,今天那個到底是什麼人?」

  白錦曦答:「這還用問?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臥底,要麼就是連所長都不能得罪的人。」

  周小篆恍然大悟,又說:「那我們要不要去問問所長?」

  「不問!」白錦曦答得乾脆,「所長那麼神神秘秘,肯定問不出來。他想說自然會說。」

  周小篆「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說:「我感覺那人是有點像黑社會。就是不知道是真的黑社會,還是臥底。」

  白錦曦沒出聲。

  黑道的人?臥底?

  那氣場,還真的有點像。平靜中難掩張狂,疏離中透着挑釁。

  反正不像是個好人。

  ——

  夜總會絕大部分的人都被押回了派出所,門口也貼了封條,引來無數路人圍觀,一片慘澹狼藉。

  思思是唯一一個安全留下的小姐。她當然知道自己幸運至極,全是沾房間裡那個男人的光。

  等警察都走了,她才偷偷溜回那房間。男人還在喝咖啡,坐在空曠的陽台上,望着城市的燈紅酒綠。他的表情在夜色里有些模糊,手臂垂在椅子側面。指間夾着根蘇煙,旁邊的煙灰缸里已是滿滿一堆煙頭。

  思思下意識不敢靠他太近,拉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關切地問:「那兩個警察沒有為難你吧?」

  男人微微一笑:「沒有。」

  思思鬆了口氣:「今天來的那個女的,挺出名的,是警花呢,聽說破案很厲害。我還怕她會揪着你不放。」

  男人深吸了口煙,沒答。

  思思想了想,又說:「不過她還真是漂亮。這麼漂亮的女警察,真厲害。」

  男人撣了撣煙灰,漫不經心地答:「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女警察。」

第二章

上下其手

清晨六點,白錦曦睜開眼。

  眼前是灰白老舊的天花板,牆角的電風扇嘩嘩地吹着。幾樣簡單但是色調溫馨的半舊家具,沐浴在晨光中。窗台上放着盆小小的觀音蓮,碧綠如翡翠,靜靜綻放。

  白錦曦伸手摁了摁額頭,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坐了起來。

  她煙癮大,但又一直擔心哪天牙齒和手指被染黃不好看。照例糾結了一會兒,才從桌上煙盒抽出一根,坐在床邊吞雲吐霧一番。

  又是新的一天。

  白錦曦獨居在老城區,樓下全是熱氣騰騰的早點鋪子。她買了碗粉,站在街邊就開吃。鄰居老頭老太太路過,全都笑呵呵地打招呼,還有人塞給她兩個肉包子。

  這時手機響了,周小篆充滿怨氣的聲音傳來:「老大!你到哪兒了?可別又忘了今天的任務!」

  白錦曦一個激靈,語氣卻很淡定:「沒忘啊,你到哪兒了?」

  「我已經到官湖二小門口了。」

  白錦曦伸手攔了輛出租:「我馬上到。」

  坐在車上,她還是沒想起,今天到底是個什麼任務。

  自從四年前,她從警校畢業後出了一次事故,記憶力就出了點小問題。經常丟三落四,有時候還會忘掉所裡頭天布置好的任務。

  好在她忘的基本是些小事。重要案件,她卻像是有一種本能,將任何細節都銘記於心。加之有周小篆從旁提醒協助,迄今為止,還沒耽誤過正事。

  到了小學門口,看到警服筆挺,頭髮還明顯打了啫喱、梳了大翻的周小篆,白錦曦終於想起今天是來幹什麼的了。

  ——

  學校小禮堂。

  「祖國的花朵們」顯然對來做治安培訓的兩位警察很感興趣,圍着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幾位老師則微笑站在外圍,氣氛熱烈而活潑。

  一個小男孩問周小篆:「警察叔叔,你開槍殺死過壞人嗎?」

  這問題略暴力,所有孩子都好奇地等待着。

  周小篆先摸了一下他的頭,糾正:「叫哥哥。」

  「哥哥……」

  周小篆這才抬頭環顧一周,特別有氣勢地答道:「當然,我抓到過很多壞人。」

  掌聲響起,周小篆收穫無數孩子崇拜的目光,沾沾自喜。一旁的白錦曦譏誚地勾了勾嘴角,那意思是:真會避重就輕啊,你根本就沒在實戰里開過槍吧。

  周小篆也十分鎮定地瞥她一眼,那意思是說:烏鴉別笑豬鼻子黑,你的槍不也蒙了一層灰?

  江城近年無大案。兩人雖破獲過幾起強姦案和殺人案,但罪犯基本都蹩腳得不行,現場留下各種線索和證據。哪裡用得上槍,直接埋伏抓人就行了。周小篆甚至很有預感,他會跟局裡其他幾個老刑警一樣,臨到老也許都沒開過一槍。

  這時又有個小女孩問白錦曦:「姐姐,是不是當了警察,就會像你這麼漂亮?」

  所有人都看着白錦曦。

  她愣了一下,笑了。蹲下與小女孩平視,一臉認真嚴肅地答:「是的,今天的小朋友們都特別漂亮,穿上警服一定比我好看。」

  下午,兩人駕車從小學離開。周小篆邊開車邊感嘆:「老大,我剛才真怕你說實話——今天的小朋友都長得不好看。」

  白錦曦靜默片刻,笑了:「怎麼可能?孩子的心是世界上最單純最乾淨的,我怎麼忍心讓他們有一丁點難過?」

  周小篆聞言微怔。

  有時候,他覺得老大這人挺複雜的。平時看着又酷又拽,毛病一堆,臭美又自我。但某些時候,她總是蹦出一兩句柔軟到你骨子裡的話語。

  柔軟中透着滄桑,令你也不由得心生唏噓。

  白錦曦安靜呆了一會兒,煙癮卻又犯了。

  然後突然就想起昨天聞到的蘇煙。

  那氣味清冽又濃郁,混雜着咖啡的香味,令人印象深刻。

  她眼珠一轉,轉頭看着周小篆:「去素色夜總會。」

  周小篆一愣,隨即露出為難神色:「真要去?」那可是局長不許他們招惹的人。

  「去!」

  他就不多說了。

  白錦曦為什麼非要一探究竟呢?本性使然。她的地盤,來了這麼個敵友難辨的人物,即使明面上相安無事;暗地裡,她也得把他摸清楚。

  ——

  暮色里,昔日金碧輝煌的夜總會,此刻黑燈瞎火,一片灰暗寂靜。白錦曦昨天拿的鑰匙還在,兩人輕而易舉溜了進去。

  一樓大廳滿地狼藉,二樓雅間也是空蕩安靜,一個人也沒有。白錦曦讓周小篆在樓梯口盯梢,自己孤身去探。

  緩緩推開那間包廂的門,眼前所見與昨天並無二致。肅穆的屏風,清幽的蘭花,一切古香古色,靜謐如夢。

  天色已經全暗,將整個房間籠罩得模模糊糊。她躡手躡腳走進去,帶上了門。

  房間裡沒人。她憑多年的刑偵本能,就能確定這一點。所以她放鬆了不少,打開手電,開始在房間裡翻找查看。

  紅木臥榻上搭着件男外套,白錦曦輕手輕腳拿起,挨個口袋翻了一遍,結果一無所獲,又原樣把衣服搭回去;茶几上還有半盒沒抽完的香煙,白錦曦拿起聞了聞,別說,還真好聞,是頂級貨。可惜對刑警來說太貴,她從來捨不得買。

  戀戀不捨地將香煙放回遠處,她又看到煙灰缸里滿滿的煙頭,眼睛一亮,用戴着手套的纖長手指拈出一顆,放入證物袋中封好。有了DNA,還怕查不出他的底細……

  白錦曦動作一頓。

  因為她突然感覺到後背一陣寒意侵襲。

  或許是房間裡某種氣息的細微改變,或許是某個幾乎輕不可聞的聲響,又或許是直覺使然,她心中產生一個很強烈的念頭——

  背後有人。

  那人悄無聲息地站在某處,或許在她踏入房間時,他就蟄伏着,一直不動聲色地望着她。

  白錦曦只覺得身上每根汗毛仿佛都豎起來了。毫無疑問遇到棘手的人物了,反偵察能力居然比她還要強……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感覺到某種氣息驟然從背後逼近,伴隨着極輕極快的腳步聲,以及……

  一陣拳風!

  他察覺到她的停頓,先發制人了!

  轉身已經來不及,白錦曦果斷將手上的東西一扔,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臂,想來個狠狠的過肩摔。

  「哼……」黑暗裡,聽到男人低低嗤笑一聲。白錦曦心中叫糟!下一秒,就感覺到一股大力朝雙臂襲來,竟被他順勢反扭住胳膊。

  白錦曦瞬間站立不穩,倒向了面前的臥榻。她果斷抬腳踢向男人的膝蓋。男人大概沒想到她在身體失衡的情況下,還能完成這樣小角度高難度的攻擊動作,吃痛地悶哼一聲,身子也一歪。

  白錦曦心中一喜。

  然後……

  她就感覺到一具溫熱的男性軀體,結結實實朝自己傾倒過來!

  夜色靜謐,房間裡越發昏暗。窗外夏蟬的鳴叫,一聲聲清脆傳來。

  白錦曦仰面躺在臥榻上,雖然兩人是一起摔倒,但她半點上風都沒有占到——雙手都被男人扣住,身體也被他壓制,一時間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