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Ⅱ:諸神之戰 - 第2章

樹下野狐



他急忙領着眾人奔入更衣室,打開那扇機關,果然發現了一個黑漆漆的甬道。一行人打着手電筒,七折八拐,在官道里走了十分鐘,打開了四道暗門,終於來到了西斯廷教堂地底那花崗岩砌造的密室。

亨利奔出密室,大步沖入西斯廷教堂。燭檯燈光高照,室內通明。不知從哪裡刮來一陣風,颳得祭壇上的那本《聖經》啪啪作響,燭光明滅不定。

接着他頭上一涼,就像被什麼水珠滴中,就連那本翻飛的聖經上也多幾點暗紅色的污漬,恰好燃在了《啟示錄》的章節上。

「我又看見在天上有異象,大而且奇,就是七位天使掌管不了的七災,因為神的大怒在七災中發盡了。」

亨利心裡湧起一種不祥的感覺,下意識地抬頭望向祭壇上的十字架,猛地大叫一聲,就像被雷霆打中頭頂,雙膝發軟,「嗵」地跪倒在地。

那三個紅衣主教目瞪口呆地望着祭壇,也像被瞬間凍結,過了半晌,才夢囈似的從喉嚨里擠出顫抖的低音:「聖母瑪利亞!」伸手在胸前不斷地畫着十字。

祭壇的十字架上原本是受難的耶穌基督像,但此刻卻變成了血淋淋的本篤十六世。年邁的教皇雙手被釘在十字架上,圓睜雙眼,嘴唇顫抖,滿臉儘是恐怖驚駭的神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胸口上被豁了一個「卍」形的傷口,血肉翻綻,隨着呼吸急劇起伏,跳躍着淡青色的火焰。

在他的上方《最後審判》的壁畫上,鮮血淋漓地寫着阿拉伯數字「730」和一行大字:「除了我,你們不可有別的神。我指我的永生起誓:誰得罪我,我就從我的冊上塗抹誰的名!」

※※※

法國,里昂,43個小時前。

大雪初晴。麗莎·蘇格拉底駕駛着紅色的雷諾車疾馳在羅那河畔,對岸那些依山而建的五顏六色的房子在觀後鏡里急速倒掠。繞過樹林,金頭公園的湖面倏然撲入視野。積雪斑駁的草地上,數十隻梅花鹿聽見引擎的轟鳴,遠遠地跑開。

她忍不住放慢車速,眯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角泛起微笑。這晴朗的早晨是兩個多月來最美的光景,空氣里儘是草木與泥土的氣息。然而最美的東西總是短暫的,稍縱即逝,如同這個世界。

這是2010年12月23日,上午7點45分。還剩下732個。她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

十分鐘後,她駕車抵達國際刑警總部。陽光照在這座銀灰色的立方體大廈上,折射出變幻莫測的光澤。從這個角度望去,大廈基座周圍的淺水池仿佛與不遠處的羅納河連成了金燦燦的一片。

「早上好,小姐。」警衛點了點頭,微笑着將電子通行證遞還給她。她嫣然一笑,駕車緩緩駛入這片數米高的籬笆樹牆與鐵柵包圍的禁地。

這裡是歐洲戒備最為森嚴的區域之一,到處都是攝像頭,每一道門都由最先進的電子鎖控制,要想出入,除了儲存有個人資料的電子通行證外,還需要相匹配的視網膜,指紋和聲音三重驗證。

「麗莎·蘇格拉底,國際刑警反恐處特別探員。」她將拇指摁住自動門禁鎖,輕快地說道。鎖面上立即呈現出她的臉頰,栗色短髮,白膩的瓜子臉,一雙蘊含笑意的淡藍色眼睛。玻璃門無聲地滑開。門禁的語音設備里傳來溫柔的法語:「歡迎您的到來,祝您愉快。您有一個重要的會議,8點30分,在第七會議廳。」

國際刑警總部大廈的平面圖上找不到第七會議廳。這件神秘的會議室位於地下三層,只有在特別的時候,經過特別多授權才能進入。麗莎·蘇格拉底在這兒工作了四年,今天第一次置身在此。

會議室面積不到100平方米,陳列了64個座位,簡潔肅穆,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但在這看似簡陋的外觀下,卻隱藏着諸多前沿高科技的玄機。比如可以防止竊聽錄音,防止黑客侵入與信息泄露,防止電磁與電源傳導泄密……甚至可以防禦威力最強猛的導彈,保證所有人員與信息的安全,可以說是世界上最隱秘的「安全屋」之一。

她好奇地打量四周,與會的大多都是生面孔,神情凝肅,除了幾個常駐國際刑警總部的歐美特警,熟識的就只有反恐組的主管露娜·阿葵芮雅思了。

露娜別着修長的雙腿,姿態優雅,朝她呵了口煙圈,微笑,金白色的短髮在燈光下閃光着悅目的光澤。

國際刑警總部所有的特警與工作人員中,最讓麗莎敬佩的就是這位外柔內剛的女強人。中法混血的驚人美貌,冷靜睿智的頭腦,加上雷厲風行的幹練手段,使得她短短五年之內就成為總部風頭最勁的人物,據說包括美國CIA、英國軍情六局在內的各國情報機構都在爭相遊說她擔任本國的情報首腦。

她既然也來參加這次會議,就更加說明其重要性了。麗莎心裡怦怦直跳,不知道這次會議和自己所負責的國際犯罪組織又有什麼關係?

8點29分,燈光逐漸轉暗,只有一束仍雪亮地着主席台,四周隨之安靜下來。一個穿着格子西裝的年輕意大利人慢悠悠地走上主席台,帶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朝台下揮了揮手,就像鎂光煙下等待歡呼的明星。

是他?麗莎一愣,驚愕與慍惱一齊涌了上來。這人名叫羅伯特,似乎是美國FBI的最高探員,半年前在華盛頓的「全球有組織犯罪交流會」上,曾再三地騷擾過自己,想起她自命不凡、嬉皮笑臉的姿態,忍不住又皺了皺眉頭。

「各位女士、先生,早上好。」羅伯特的視線掃過她臉上時,眼睛突然一亮,顯然也認出她來了,又露出那副花花公子的表情,沖她眨了眨眼,「我是美國IMU的探員羅伯特·塞吉塔里亞斯。感謝各位專程來參加這次緊急會議。這次會議中所提到的所有內容,都屬於特級機密,這也是只請諸位參加的原因……」

他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掠過在場的30多人,又回到了她的身上,灼灼的目光帶着促狹的笑意,盯得她雙頰微微有些燒燙。麗莎狠狠瞪了他一眼,垂下眼瞼不再理會。或許是因為她從小在修道院長大的緣故,對於異性的示好與親密舉止總覺得很不自在,就連與未婚夫相處,也都循規蹈矩,不越雷池一步。遇到這麼個輕浮的人,實在有些難以消受。

「不知各位是否聽說過IMU?」討厭歸討厭,他的聲音倒是挺有磁性,「2002年,美國政府收回對51區的直屬管轄權後,成立了美國聯邦調查局神性現象調查科,簡稱IMU,專門調查發生在北美的所有超自然現象。」

「過去八年中,我們調查了數以千計的事件,發現這些事件並不是孤立的,彼此之間往往互為因果,甚至與世界各地的災難也存在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就像冥冥中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操作。比如1934年5月,美國中西部草原突然掀起的那場『黑風暴』……」

「那場黑風暴以每小時96—160公里的速度自西向東推進,形成一個東西長2400公里,南北寬1500公里,高3.2公里的巨大移動塵土帶,穿越整個北美大陸,造成了西部土地長久沙化,三天三夜後才消失在太平洋的海面上。」

「無獨有偶,1960年3月和4月,前蘇聯新開發地區先後再次遭到黑風暴的侵襲,經營多年的農莊毀於一旦。僅僅3年後,該地區又一次發生風暴,這次風暴的影響範圍更為廣泛,受災面積達2千萬公頃。」

羅伯特打開投影儀,右後方的幕布上出現了一幅幅慘如地獄的黑白畫面,狂風卷舞,沙塵漫天,隱隱約約能看見拔地飛起的房屋和牲畜。

「這些照片是當時的人們現場拍到的,其中六張攝於美國,四張攝於前蘇聯。你們能看到其中有什麼相同點嗎?」他等了幾秒鐘,見台下眾人都一聲不吭,便舉起激光筆,在那幾幅照片上指點比劃,「這裡,這裡,這裡……看出來了嗎?」

UFO?麗莎心裡咯噔一跳,照片上都有一個橢圓形的黑影,輪廓雖然有些模糊,但看起來像極了飛碟。

其他人顯然也看出來了,竊竊私語。坐在她身邊的俄羅斯代表露出一絲譏諷的冷笑,舉手說道:「你們美國人該不會僅憑着這些模糊不清的照片,就認為這幾場黑風暴都是外星人幹的吧?」

羅伯特聳了聳肩:「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再找幾百張類似的圖片。當然,你們可以堅持認為這些都是巧合。但你難道真的相信這幾場摧枯拉朽、毀滅一切的黑風暴,只是由我們兩國過度砍伐林木造成的?」

「難道你真的相信1952年造成12000多人喪生的『倫敦鬼霧』,是源於烯煤廢氣和天氣因素共同造成的環境災難?真的相信1908年摧毀西伯利亞2000平方公里、相當於廣島原子彈1000倍威力的通古斯大爆炸是因為一顆從天而降、卻又從未被NASA發現的隕石?真的相信1986年8月21日夜裡,奪去喀麥隆1740人和無數牲畜性命的,是來自尼奧斯火山湖底的毒氣?」

他語速越來越快,咄咄逼人,接連舉了一連串二十世紀以來的大災難,每個無不神秘難解。按照他的說法,這些災難都不是隨機產生的,而是冥冥相關,由一種恐怖莫測的力量暗中操縱。

然而在眾人聽來,他這想法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說完開場白,我們現在來聊聊正題。」羅伯特轉過身,切換了投影畫面。幕布上是衛星垂直拍攝的高清晰照片,碧山螺髻,道路龜裂,數十輛汽車陷入巨大的裂壑里,火焰滾滾,到處都是慘叫狂奔的人群。

「這是五個月前發生在中國北京郊外的一場地震,地震的震波與範圍並不大,造成的局部損害卻極其驚人。4.5公里的路面全毀,傷亡200多人。今年地震頻發,全球7級以上的大地震就有20多次,相比之下,北京的這次地震算不了什麼。但有趣的是,這次『地震』的震源不在地底,而在地表,就在這段路面……」

他將圖片放大,用激光筆對準地面上迸開的一個深壑:「根據北京方面的排查,周圍方圓三公里內,都不存在任何炸彈爆破或者其他的『人工震源』。唯一解釋這場『地震』的,就是這個人的舉動……」

他在衛星圖片的左側調出了一張地震現場拍攝的照片,激光筆的紅光指向着右側照片中一個半蹲在裂壑邊的年輕人:「請注意他拳頭的位置,他拳頭下迸開的裂縫,就是衛星照片顯示的地震震源……」

台下發出一片低嘩,眾人臉上第一次流露出驚訝與認真的神情。畫面中那位印度裔青年看起來最多二十三四歲,半抬起頭,鷹隼般的雙眼,冷峻而又傲慢。麗莎心裡一緊,覺得這雙眼睛似乎曾在哪裡見過。

有人舉起手,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說這場地震是由這個年輕人造成的?」

「不止這一場。經過人面識別系統的反覆對比,我們可以確認,這個人至少出現在過去5年內、全球21次的『地震』現場,並且有十四次被監控拍照或路人拍攝到做了同樣的動作……請問各位,這樣的概率究竟有多大?」羅伯特又調出十幾張印尼、秘魯、海地、日本等發生地震時的照片,用激光筆一一圈出那人的身影。

十四張照片中,那印度青年半蹲在地,右拳捶擊地面,其中幾張可以清晰地看見地上隨之迸開的巨大裂縫。眾人又是一陣轟然,顯然對於人力能造成這麼恐怖的災難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日本的國際刑警舉手示意:「你好,我是日本的松下雄彥。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這個人究竟是什麼背景?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為什麼至今都沒有恐怖組織宣稱對這些地震負責?」

「這就是我找幾個參加本次會議的原因。」羅伯特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切換了一個在直升飛機上拍攝的視頻,「以下是四個月前,我在北京親手拍到的畫面,每一幀都是真實的。」

鏡頭晃動,但仍可以清楚地俯瞰到下方壯麗的景象。雲海芒芒,一道魚脊似的巨大山脈縱貫南北,積雪皚皚。冰川和融雪的雪水沿着山脊兩側隆隆奔瀉,匯集成「回」字形的天湖,溢過隘口,形成聲勢浩大的瀑布,穿過雲霧,直衝入下方的大海。

山頂上,一座銀白色雄偉的希臘式神殿巍然矗立。數以百萬計的人正從四面八方朝神殿上衝去。那個印度青年赫然就在其中。他突然騰空翻身,一拳重重地擊打在地,裂壑應聲迸開,整個山頂連着神殿一齊劇烈震動。會議室發現一片驚呼。眼見為實,但即使親眼目睹,仍難以相信一個人的力量竟能恐怖至斯!

「這個印度人名叫『釋迦·提桓·因陀羅』,也就是印度教中的神祇帝釋天,除此之外,我們對他一無所知。」羅伯特接着說道:「他第一次出現,就是在2001年11月12日,飛往多米尼加共和國的587次航班上。飛機起飛後墜毀在紐約皇后區,256人遇難,唯獨他失蹤了。我們在尋找他的下落時,意外發現竟然曾是『911事件』中,美國航空公司11次航班的乘客……」

眾人哄然,麗莎心裡一沉,脫口而出:「那架飛機撞擊世貿中心後,92名乘客全部遇難,怎麼可能有人存活?你確定沒有認錯人?」

羅伯特微微一笑:「我們不相信肉眼,只相信高科技。每個人除了指紋不一樣外,雙眼瞳孔之間的距離、眉心到唇線的距離,全都是獨一無二、無法改變的。如同我先前所說,根據人面識別系統的反覆對比,此人不僅出現於這兩次航班,還至少出現在21起『地震』的現場。」

「我們曾一度懷疑他與基地組織有某種關聯,但經過大量線索的排查,可以確定他屬於一個迄今為止沒有被任何國家的情報機構發現的神秘組織。而神秘組織,至少和過去30年裡72起全球重大災難有關。」

「2005年至今,IMU對此人進行了全方位的跟蹤,發現2008年汶川地震時,他恰巧也在四川旅遊。我們以此為契機,與中國政府達成了合作。七個月前,北京監測到幾艘不明飛行物墜落在司馬台,立即封鎖了附近山區,有意思的是,這個印度人幾乎也在同期抵達北京,出現在『恰巧』發生地震的司馬台山區,十天之後,他又神奇地出現在了這座雪山神殿……」

就在他說話間,視頻里的畫面又發生了一系列令人震驚的變化。那座雄偉的神殿連着巍峨的雪山一起朝下坍塌,轟鳴着撞入海里。巨浪噴簿,到處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裡是大海,哪裡是雲天。

接着又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那座雪山竟然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金光閃閃,仿佛一艘龐大得難以想象的飛船,從攝影機的前方直破蒼穹!

被那狂風颳卷,直升飛機險些失去平衡,畫面一片混亂。過了一會兒,才又恢復正常。

直升飛機、戰鬥機漫天盤旋,緊緊追隨着那座巨大的「飛來峰」朝空中飛去。大片大片的岩層從雪山峭壁上剝落,隕石雨般劈頭蓋腦地飛瀉而下。短短几秒鐘,就有四五架飛機被撞中,火光噴涌,直墜海中。

羅伯特所在的直升飛機被迫轉向朝外飛去,驚險萬狀地穿過石雨。但此時那座「飛來峰」已經衝上了萬丈高空,在茫茫雲霧裡折射着水晶似的炫目光芒,越來越遠,很快消失不見。

海面上出現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漩渦,翻湧着掀起滔天狂浪。直升飛機穿過蒙蒙水霧,朝海岸線飛去。

宏聲如雷,震耳欲聾。遠遠地可以看見赤紅的岩漿沖天噴簿,山崩地裂,無數隕石從天而落。那壯觀而又恐怖的景象,讓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

麗莎前面的德國人突然高高地舉起手:「塞吉塔里亞斯先生,你說這些景象是四個月前你在北京親手拍攝的畫面。但據我所知,北京並不臨海,也沒有雪山,更沒發生過視頻里的可怕災難,怎麼可能是真實的?」

眾人如夢初醒,都有了受愚弄的感覺,七嘴八舌,喧然如沸。露娜·阿葵芮雅思起身,微笑着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用帶法國的英語說:「塞吉塔里亞斯先生說得沒錯,視頻拍攝的景象就是北京,只不過不在地上,而是位於司馬台長城地下幾十公里的某地……」

她在國際刑警總部有着極高的威信,聲音輕柔和藹,卻透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們在視頻里看到的天空、山脈、平原、海洋……其實都不是真實的自然,而是人造景觀,是一艘巨大的飛船里的人造景觀。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艘能容納萬物的巨船,就是《聖經》里所說的『諾亞方舟』……」

眾人剛漸轉安靜,聽到最後這句話,頓時又嘩聲四起。麗莎胸口就像被重錘猛撞,臉色瞬間慘白,無法呼吸。羅伯特擰開礦泉水瓶,不緊不慢地喝了幾口,等到周圍的驚嘩聲轉小之後,才接過露娜的話頭,繼續往下說:「中國人認為這艘容納萬物的巨大飛船就是他們傳說中的『羽山』,又叫『鯤鵬』,距今至少已經有4000年。生活在『羽山』里的這些蛇人,就是傳說中治理洪水無功,而被處死的『鯀』的後代。」

投影的畫面中果然出現了一大群騎着暴龍的蛇鱗怪人,與眾多翼龍、猛獁、劍齒虎等史前動物一起驚吼狂奔。那情景就像在觀看《侏羅紀公園》之類的好萊塢特效大片。

直升機越飛越高,鏡頭裡的世界越來越遠。連綿的山脈在下方坍塌,萬獸狂奔,火山的轟鳴聲、獸吼聲、風噪聲……相互交織,驚心動魄,猶如世界末日。

「你們看到的不是世界末日,而僅僅是這艘『諾亞方舟』啟動了自爆裝置。」羅伯特將視頻切換為一個電腦控制的巨型飛船模擬圖,「所有的『地震』、『山崩』、『熔岩噴簿』……全都是在這艘飛船內部發生的。飛船的艙殼由極為堅厚的合金構成,消減了絕大部分的爆破力,所以外部的地表只發生了2.8級的輕度地震。目前為止,北京方面封鎖了一切消息,沒有任何媒體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各位不相信,可以詢問中國反恐特別調查科的郭強郭科長。」

眾人紛紛轉頭朝中國代表望去。那人四十多歲,方臉小眼,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就像激流中的岩石一樣巋然不動。

韓國代表霍然起身,怒道:「國際刑警組織的宗旨是促進成員國緊密合作,所有匯集的資料都必須及時共享和交換,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作為國際刑警成員國與中國鄰邦的大韓民國,直到現在才知道?」

周圍響起一片附和聲,紛紛對蒙在鼓裡表示不滿,但更多的仍是震駭與驚愕,無法相信世上竟真有如此龐大的「諾亞方舟」,能容納山川湖海、史前萬獸,並且還沉埋在遠東的地底。

「各位少安毋躁,」露娜再次示意眾人安靜,「首先國際刑警組織聯手打擊的是國際犯罪,在確認上述神秘事件與國際犯罪相關前,IMU與中國無需知會其他成員國;其次,這件事情關係重大,牽涉很廣,在沒有百分百確認之前,如果走漏風聲,除了打草驚蛇之外還可能會引起全球範圍的恐慌。這也是為什麼185個成員國,今天只有36個參會的原因。我在這裡諸位能夠保守秘密。」

會議室內漸漸安靜了下來,麗莎心裡突突狂跳,正想多問些關於諾亞方舟的細節,松下雄彥又搶先發話了:「塞吉塔里亞斯先生,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個『帝釋天』空間隸屬於什麼秘密組織?為什麼要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為什麼至今都沒有人宣稱對這些災難負責?另外,如果你說那艘巨船真的是『諾亞方舟』,為什麼會沉埋在北京郊外的喜出望外?『帝釋天』和他所代表的組織進入方舟的目的又是什麼?」

羅伯特這次回答倒是極為乾脆:「根據IMU八年來的調查,至少存在着兩個神秘的恐怖組織,需要對全球118起重大災難負責。其中一個叫做『太歲』,核心成員之一就是帝釋天。他居無定所,獨來獨往,除了僱傭軍外,只與兩個人有過三次以上的聯繫。其中一個是威尼斯的神父,兩年前已經死了,還有一個是這個年輕的男孩……」他手指撥了撥IPAD,投影畫面出現了一個十三四歲的俊俏少年,短髮濃密繚亂,桃形的小臉上掛着甜美的微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視着鏡頭,仿佛沒發現有人在偷拍自己。

「我們同樣不知道這個孩子的身世,暫時將他稱作『X』。在現有的所有資料庫里,都找不到這個孩子的面孔和指紋,唯一能確認的,是帝釋天一直尾隨其後。事實上,我們也是在追蹤他們的過程中,意外地找到了第二個神秘組織。」

「你們現在看到的就是第二個神秘組織的徽章,」羅伯特調出一張雙蛇交纏的圖案,「在西方,蛇是魔鬼撒旦的標誌,但是在東方,特別是中國,蛇卻是神聖的圖騰。中國神話里許多重要的神祇幾乎都是人面蛇身,比如創世大神盤古與伏羲、女媧。伏羲、女媧代表意義一樣,他們彼此相纏的圖案,就是陰陽太極圖的具象表現。所以這個組織的名字就叫做『盤古』。」

幻燈片出現了三張照片,他指着中間的一個清瘦老人說:「此人是亞洲『華夏南洋控股集團』的董事長,華宗胥,幾年前失蹤,四個月前宣布死亡。我們懷疑他是『盤古』集團的資助人之一,但目前尚無確切證據。只能根據一些線報,對『華夏南洋』進行商業犯罪調查。」

「這個人叫高歌,」他激光筆紅光一轉,指着左側的年輕男子,「馬來西亞『高氏地產』的董事長,華裔,也是『華夏南洋』的股東之一。父母雙亡,23歲,曾就讀於哈佛大學法學系,後輟學,熱衷於考古與自然探險,五年來資助過的全球考古與科學考察項目不下兩百個。我們初步懷疑他是『盤古』的核心成員,正在與中國政府、馬來西亞政府一起聯合調查。」

「右邊的這位小姐叫蘇晴,MOON

GOODESS集團的女繼承人,22歲,香港人,和高歌過從甚密,應該是戀人關係。同屬『華夏南洋』的股東,同樣父母雙亡,目前在上海、香港經營畫廊與藝術品收藏。四個月前,她與高歌先後抵達北京,並一起出現在『諾亞方舟』里的原始世界。」投映的畫面又切回到印度人帝釋天震塌雪山神殿的那一幕。羅伯特放大圖片後,奔往神殿的人群中,果然出現了這對年輕男女的身影。

麗莎的心裡又是一陣急跳。這兩人不管以何種標準來衡量,都絕對是俊男美女,除了外貌,還帶着說不出來的奇特魅力,就像混於砂礫的鑽石,熠熠奪目。尤其是叫高歌的男人,眼神凌厲,陰而冷傲中透着莫名的悲傷,仿佛孤獨而脆弱的孩子,激起她潛埋的母性。

「將兩個神秘組織聯繫在一起的,就是這個率先沖入神殿的年輕人。」羅伯特將截圖局部放大,那人身形挺拔,尖下巴,大眼睛,看上去十八九歲,英姿勃發,但肩膀、胸口卻布滿了青綠色的蛇鱗,極為詭異。

「我們找遍所有的數據庫,都沒有發現這個人的資料。他第一次出現,是今年八月,在北京的一家畫廊里,登記的名字是『賈若無』,那時他身上還沒長出蛇鱗,面孔也有些許不同。幾天後,他和那位代號為『X』的孩子一起出現在司馬台附近的地震現場,並英勇的從裂開懸崖下救出了一個嬰兒。」

投映的畫面切換回一連串北京地震的現場照片,溝壑遍布,汽車或接連相撞,都陷入坍塌的斷層,人群哭叫奔逃,慘不忍睹。那位神秘的年輕人腰上綁着登山繩,懸在崖下,左手緊緊抱着嬰兒,右拳朝上猛揮竟將一輛從崖頂衝下的大卡車捶得沖天飛起。

會議室內又是一陣驚呼。羅伯特說:「這輛卡車最少有5噸,就算是拳王阿里,也不能赤手空拳將它打飛。更讓我意外的是,經過人面識別系統的反覆比對,這位『超人』的瞳距,以及眉心到人中的距離,和我在西藏處理的一件空難的生還者,完全一致。」

他又調出四張人像照片,並排放在一起:「左起第一個人,名叫丁洛河,19歲,北京人,畫家,去年八月在雲南梅里雪山寫生時,死於雪崩。左起第二個人身份不明,乘坐上海飛往北京的航班,飛機墜毀於西藏,是四個生還者之一,他自稱是一年前亡故的丁洛河,後從山頂醫院逃走,下落不明。左起第三個就是這位一拳打飛卡車的『賈若無』,身份證上顯示是福建人,但經查驗,當地並無此人。最後一個就是長滿蛇鱗、率先沖入山頂神殿的神秘青年……各位仔細看看,覺得他們長得像不像?」

麗莎忍不住問道:「你是說,這四個人其實是同一個人?」第一張照片裡的年輕男子,綁着馬尾琴,抱着畫夾,滿臉燦爛的笑容,第二個黑髮繚亂,臉色蒼白,穿着醫院裡的睡衣,滿臉驚怒恐懼。和第三張、第四張的照片相比,雖有些神似,但彼此臉型不同,五官身材也有很大差別。別說易容,就算整容,骨骼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間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羅伯特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根據『人面識別系統』和我們所獲取的部分DNA,分析結果,這四個人應該是同一個人。最最奇怪的是當我們上溯全球20世紀以來的災難與事件,發現與此極為相似的『面孔』至少出現在120多起事件中,包括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唐山大地震、秘魯大雪崩……」

他一邊列舉,一邊調出了與之相應的系列照片。

會議室里嘩聲再起,眾人交頭接耳,驚疑不已,這些照片拍攝於各個歷史時期,有的是出於戰地記者之手,有的出自於災難中的生還者,還有來自於觀測的監控鏡頭。畫面里均用紅筆勾圈出某個人的面孔,並註明了「人面識別系統」分析出的相似程度。乍看之下,這些臉容之間並無多少相似度,但他們瞳距等關鍵數據,卻完全一致。

羅伯特說:「照片中的這些人,全都找不到任何記錄。但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們都是同一個人,就是這位自稱『丁洛河』的神秘人物。我們認為,他很可能就是『盤古』組織的領袖,並策劃、參與了20世紀以來全世界發生的120多起巨大災難。」

四周嘩聲如沸,俄羅斯代表羅蒙索諾夫高聲叫道:「你的意思是這人長生不老,活了一百多年還這麼年輕?見鬼,你不會認為他是魔鬼撒旦,所以才要摧毀諾亞方舟吧?」

「當然不,」羅伯特笑了笑,「我們認為『盤古』和『太歲』只是擁有超能力和龐大資金的恐怖組織,彼此是死對頭,爭搶全球的隱形控制權,他們尋找諾亞方舟,是為了奪取擁有超凡魔力的水晶頭骨。據說這顆頭骨是中國古代神人『鯀』的頭骨,也有人認為,它來自耶穌的三個門徒之一。」

他目光炯炯地環視着台下,一字一頓說:「但無論這顆頭骨是什麼,『盤古』和『太歲』顯然認為它和瑪雅傳說中的2012世界末日有關,他們得到它,就是為了摧毀一切敵對的力量。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各位,如果不儘早將他們降伏,世界末日或許真的就會在接踵而來的災難中降臨。」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麗莎臉頰滾燙。或許是被羅伯特森冷的話語所懾,是被幕布上慘烈的災難景象感染,每個人都毛骨悚然,如坐針氈。

「謝謝,我想塞吉塔里亞斯先生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露娜接過羅伯特的激光筆,嫣然一笑,將畫面切換回「丁洛河」、帝釋天、高歌、蘇晴、代號X的男孩頭像照片。「邀請各位參加本次會議,就是為了全球聯手,剿滅『盤古』、『太歲』這兩個最大的恐怖組織。除了凍結他們在各國的資產,追查疑似機構之外,還要忙讓這五人伏法。」頓了頓,柔聲說,「根據最新的線報,紅色通緝令中的這五人已經抵達倫敦,將參加明天夜裡蘇富比拍賣行舉辦的『梵高的最後一年』拍賣會。從現在開始,我們還有38個小時拯救世界。」

※※※

麗莎駕車離開國際刑警總部時,已經是中午一點。原本碧藍的天空又已烏雲密布,黑壓壓地如潮湧動。

她渾身僵冷,思緒如亂麻,緊握方向盤的雙手不住地發抖,臉上卻依舊滾燙如火。前方飄起了雪花,一片片悠揚翻卷,越來越多,漫天飛舞,不到十分鐘,羅納河兩岸又變得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