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如此美麗 - 第2章

玖月晞

  屋檐下得低頭,陳念的頭快埋進胸口。

  小混混一下兩下拍她的臉:「小婊.子,給誰打電話呢?」

  陳念垂着眼皮:「我……我媽媽。」

  對方抓住她手腕擰過來,屏幕上顯示數字「11」。

  「110?」劈頭一耳光,「操.你媽B,找死!」

  陳念摔在白T恤身上,臉頰火辣,她後悔了。她不該多事。打傷了人死了人又關她屁事。

  「什麼JB玩意兒!」那人一腳要踹,另一人揮手攔住,蹲下來,揪住她的馬尾強迫她抬頭。

  陳念看見這混混腰上還繫着校服,是她的同齡人,卻隔着不可逾越的鴻溝,像是天生的仇敵,分屬不同的物種。

  他抬了抬下巴,指那個被打的白T恤男生:「你認識他?」

  他扯動陳念的頭髮,把她的頭擰過去,陳念撞上一雙漆黑的眉眼,隱在暮色里,看不清情緒。

  「不認……」陳念說話有些艱難,「不認識。」

  「不認識?」混混拎着她雞窩似的頭髮,搖晃她的腦袋,「不認識你多管閒事?」

  「我再……再不管了。」陳念聲音很小,有真切的後悔,和虛弱的求饒。

  她垂下眼帘,不敢看白T恤男生的眼睛。

  混混一時沒趣,又不甘心放她走,較上勁了:「不認識他你為什麼要救他?啊?」仿佛真有多在乎她的理由。

  陳念:「不知道。」

  她察覺不妙。

  「你看他長得好看?」

  陳念不吭氣,腦子裡沒有答案。剛才那一對視,他眼睛逼人,一瞬,足夠她判斷是個好看的男生。可之前她沒看。

  「他當然長得好看啦,他媽是咱們市里有名的美女呢。」他們交換眼神,笑得不懷好意又下流,「好多人排隊上她的床,操……」

  「指不定哪天就輪到我了。我他媽早想好了從後邊進……」

  陳念咬緊牙,不屬於她的羞恥在她臉上炸開。她更不敢看那個白T恤男生了,他們終於嘲笑完了,揪起陳念的衣領:

  「你有錢嗎?」

  「啊?」

  「他沒錢,你有錢嗎?」

  原來是欺凌搶錢的惡霸學生,陳念家境不好,捨不得錢,可又怕他們搜身,終於紅着眼眶摸出七十塊錢,低聲:「只有這……些。」

  對方不滿意地罵着「窮逼」,把錢奪過去。嫌錢少,得找點兒心理平衡證明自己的魄力大於七十塊錢。

  「來來來。你救了他,獎勵你和他親嘴。」

  陳念一愣,用力推開,手撐着地面爬起來。幾個混混上前,七手八腳把她摁趴在地上,她成了一隻狼狽的落水狗。

  羞憤,屈辱;可屈辱是什麼玩意兒?

  陳念尖叫,掙扎,反抗;白T恤男生微眯着眼,冷冷看着她,但並不發出動靜。

  她的嘴撞進他的,柔軟的唇,抵着堅硬的牙齒。

  熱氣騰騰。

  她後腦勺被摁着,兩人被碾進塵土裡。混混們快活地笑着計時,要數到110。

  她放棄了抵抗,眼淚一顆顆砸在他臉上。

  白T恤靜靜看着她,沒有半點聲音。

  

  ☆、chapter

2

  陳念拉開廁所隔間的門,對面一口煙霧吐來她臉上。她別過頭去咳嗽幾聲,煙霧散去,浮現出魏萊囂張跋扈的臉。

  化妝品沒洗乾淨,殘留在她年輕的臉上。古怪而刻意的老成。

  陳念也想在一夜之間老去,逃離這個弱肉強食的鬥獸場。

  可逃不出的青春,總是步履蹣跚。

  陳念往外走一步,被魏萊不客氣地推回去撞在隔間門上。陳念希望這一推只是暫時的,即興的,不是宣戰的號角。

  魏萊把手裡燃着煙摁過來,慢慢划過陳念僵硬的臉頰,最終摁熄在門板上,她湊近陳念:「jing察叔叔找你問了些什麼?」

  陳念安靜的:「還……還是問……之前一樣的。」

  「還還還,」魏萊模仿她的口吃,厭惡道,「你嘴巴就那麼蠢,愣是不會講話?就你這樣子,說真話jing察都覺得你撒謊。」

  陳念搖頭。

  「陳念你說,胡小蝶墜樓的那一刻,我在哪兒?」

  陽光照在陳念臉上,白得透明;她抬眸看她一眼,努力想一口氣說完:「在學校……」魏萊狠狠盯着她,就要甩她一耳光,陳念吐出最後一個字,「……外。」

  那天陳念在回家路上,遠遠看見魏萊她們攔住一個中學女生,威逼要錢。

  魏萊冷着臉:「你就是這麼跟jing察說的?」

  陳念垂眸看見她的手在抽動,很快搖頭,說:「寫的。」

  可那一巴掌還是打過來了。

  陳念偏着頭,黑髮甩到前邊,攔住她紅一片白一片的臉頰,給她遮羞。

  「我量你也不會亂說。」魏萊低低吐出一句。上課鈴響,看門的女生徐渺催促,「魏萊,走了。」

  魏萊走近陳念,從她綁得整整齊齊的發束里揪出幾根,纏在手指上,緩慢拉扯,直至扯斷:「陳念,你最好沒給我亂說話。」

  ……

  每個班級都是一個小社會,有性格張揚的,有庸庸碌碌的,還有安靜內斂的;有特立獨行的,有普普通通的,還有看不見的。

  陳念屬於後者。

  陳念趕在上課鈴結束時回到教室。她看一眼忙碌的老師和同學,沒有人看她。她走回座位上坐下。

  胡小蝶是自.殺的,她對自己說。

  一開始有點兒分心,被打的臉頰還在辣辣地疼。

  漸漸安定。

  她低頭在草稿紙上算公式,鉛筆沙沙作響。

  數學老師從她旁邊經過,看一眼她的解題過程,點了點頭,走幾步後點名:「陳念。」

  陳念抬頭。

  「說說這道題的答案。」

  紙上寫着α+3β。陳念緩緩放下筆,站起身,低聲回答:「阿……阿……阿爾法加三,」

  「啊……啊……啊……」魏萊似嬌.喘地模仿陳念的口吃,她眯着眼睛,表情曖昧,喘得繪聲繪色。

  同學都覺得好笑,便哄堂大笑。

  這樣上課才有意思,有沒有惡意都沒關係。

  陳念沒反應,她在嘲笑聲中長大,早就習慣。

  嘲笑和排斥從幼兒園開始,誰說人之初性本善呢,誰說「他們只是孩子」呢,孩子的等級劃分、拉幫結派和打壓異己,偏偏是最原始最殘酷的。

  他們不像成年人偽善,所以他們看不起誰,討厭誰,就光明正大表現出來,光明正大地欺壓他,嘲笑他,孤立他,打擊他。

  「安靜!」數學老師惱怒地敲講台,「現在笑得這麼開心,我看你們有幾個能笑到高考後。」老師的威力僅限於對未來的嘲諷。

  「魏萊,去外邊罰站!」

  「嘩」的椅子響,響得驕傲又挑釁。魏萊懶散地站起身,嚼着口香糖,吊兒郎當地走出去,回頭還盯了陳念一眼。

  陳念坐下。同桌好友小米握住她的手背,難過地看她,陳念搖搖頭表示沒事。

  臨近高考,大家都頂着升學的壓力,悲與歡一閃而過,不掛心裡,轉眼人就埋頭在書海中。

  體育課也不用好好上,是自由活動。

  想讀書的留在教室學習;想放鬆的,或早已放棄的,去操場活動。

  竹筐里的藍球排球羽毛球被一搶而空,陳念撿了筐底的跳繩。

  「陳念,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說話的是班裡最高的男生李想,他是體育生,百米破了省里記錄,文化課還不賴,保送去了所很好的大學。

  陳念搖搖頭,背後的長馬尾輕輕晃了晃。

  「陳念,你真不愛說話。」李想低頭看她,帶着笑。

  陳念仰頭望,他真高。

  大部分學生都戴眼鏡,但李想視力很好,眼睛炯炯有神,離弦的箭不僅可以形容他的起跑速度,還能形容他明亮的眼睛。

  「沒……沒什麼要說……說的。」喉嚨是天生被打了結的。可惜了她那副好聽的嗓音。

  陳念長得很清秀,眉毛淡淡的,睫毛又黑又長,嘴很小巧,李想看着她,想到了書里寫的「櫻桃小口」。難怪話少。

  李想說:「陳念,班上一些無聊的人,你不要理她們。好好學習,加油努力,等考試完了,就能永遠離開這裡了。」

  少年的安慰小心而又勵志,帶着自我安慰的希望,陳念點點頭。

  「那一起打羽毛球嗎?」

  陳念搖頭。

  李想笑了,給自己找台階下:「下次吧。」

  他走了。

  陳念看見了魏萊,坐在看台上眯着眼看她,冷冷的,不對,她在看她身後。

  陳念回頭,見李想正和曾好說話,把球拍遞給她,兩人一起打球去了。

  陳念拿了跳繩遠離人群,走去操場的角落跳,跳着跳着,從正午的陽光下跳進桑樹的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