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風從哪個方向來 - 第2章
玖月晞
高嘉遠也注意到了程迦,她有一張冷漠卻性感的臉,不易忘記,尤其是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犀利,不帶任何情感,像某種難以形容的冷冰冰的物件。
就像她並非在看一個人,而是看着一座精美的木雕,一塊廣袤的草地。
程迦撞見高嘉遠的目光,也毫不避諱,在一旁看他拍了一個多小時。
結束後,高嘉遠換衣服出來,程迦走了。等他下到停車場,他看見程迦坐在車裡抽煙,煙霧背後,笑容寡淡:「上車。」
那天,她的車在那裡多停了2個小時。
他們一起半年了。
程迦話很少,不多事,他們之間除了鏡頭姿勢和效果,沒有別的話題。
一個小時後,
程迦只穿了高跟鞋,斜躺在床上抽煙,一邊翻看相機里的黑白照片,白色窗簾,黑色人影。或親密或交纏或疏離或詭異的姿勢里有禁忌般的美感。
她緩緩吐着煙霧,不久前焦躁而遲鈍的腦筋通暢了一些。
高嘉遠不抽煙,看着煙霧裡她朦朧的側臉,說:「你每次都這樣。」
「怎樣?」她漫不經心地看他。
「事後抽煙是什麼感覺?」
程迦淡笑:「打通任督二脈。」
抽完一支,她要走了。
「程迦。」
「嗯?」
「今天別走了,在我這兒休息。」
程迦說:「得了吧。」
高嘉遠說:「我給你做點宵夜,吃了再走。」
高嘉遠做的米酒湯圓,味道很不錯。
程迦意外:「你還會弄這個?」
「你以為我四體不勤?」
「你這幅身材,靠它就夠養活你,不用勤勞。」
高嘉遠給她逗笑了,說:「我前段時間去拍戲了,我那個角色會做。」
程迦抬起眉梢,手伸到對面,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左一轉,右一轉,打量:「臉是不錯,比得上當紅小生。」
高嘉遠笑笑,說:「程迦,或許我以後會成為明星。」
「挺好,恭喜。」
「……」
「程迦,你有沒有想過……」
「嗯?」
「我們以後……」高嘉遠遲疑。
程迦說:「放心,我不會陰你。和平結束吧。」
「……」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現在我們可以重新考慮我們的關係,或許更進……」
程迦握着勺子的手一僵,腦袋裡警報作響。好在桌子突然一震。
是高嘉遠的手機。
程迦把手機遞給他,卻意外看見了方妍的名字,短信內容:「你睡了嗎?明天有時間見面嗎?」
她看着他回信息,問:「女的?」
「嗯。」高嘉遠開玩笑,「你不會吃醋了吧?」
程迦不答,問:「備胎?」
他聽她聲音微變,收起玩笑:「沒有,我不喜歡她。」
程迦問:「她喜歡你?」
「是。」
「她在追你?」
「嗯。」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和我是高中同學……」
「你有沒有和她睡過?」
「當然沒有!」
程迦看着他不說話。
「她是正兒八經要找人結婚的,我不能這麼占她便宜。」
程迦有幾秒沒做聲,過了一會兒,說:「我走了。」
突然間,程迦厭煩死了人與人之間那千絲萬縷的聯繫。
程迦開車在深夜的都市裡轉了幾個小時,漫無目的,像忘了回家的路。
深夜的風湧進車窗,荒蕪,冰涼。
她不知道該去哪兒。
高嘉遠沒說完的半截話;方妍的短信;那年的事;暗室里那些垃圾一樣再也沒有靈氣的照片……
她突然之間意識到,她早已失去一切可以追逐的歡愉,精神的,肉體的,世俗的,虛榮的。外人眼中她金燦燦的富有創意的人生其實空洞而無意義。
她又有些急躁了。
她看見遠方的黑夜裡有一抹淡淡的金色,像通往天空的一道門。
漸漸靠近才看清,是一塊宣傳牌,分成3縱條,碧藍天,金戈壁,胡楊林,綠草原,白雪山,湛藍湖,成群的動物在奔跑,一望無際。
一道遒勁有力的毛筆字貫穿3縱條:羌塘——可可西里——阿爾金。
☆、chapter
2
Chapter
2
五月的西部小鎮,風雪瀰漫。
到了傍晚,天地間白蒙蒙一片,能見度不過8米,木木客棧的老闆娘準備關門。
這裡本就偏僻,來往的都是徒步愛好者或搞研究的;小長假剛過,生意就跌了。
老闆娘捂住口鼻,找着門栓剛要插上,門猛地被撞開。狂風撲她一身雪,迷了眼睛。
來人比老闆娘高一頭,黑色衝鋒衣,帽子把臉遮得嚴實,黑色護目鏡擋住眼睛,看不清半點面貌,拖着一個巨大的黑箱子,還背着一個。
是程迦。
「等等,我關一下門。」老闆娘招呼着,話音未落,風雪裡又衝進來一個客人。也是一身黑色,拖個大箱子。和程迦差不多高,身材也相似。
老闆娘走出門左右瞧瞧,確定沒人了才退回來關上門。
客棧里靜悄悄的,兩位客人佇立櫃檯邊。
老闆娘抓起櫃檯上的兩張身份證,用雞毛撣子掃去一層黃土白雪。
「我們這兒都是標間。」老闆娘登記完,連身份證一起推過來兩串鑰匙,「202,203。」
程迦發現老闆娘把自己的身份證推到另一人面前了,而她面前的身份證上寫着:計雲,男……
程迦:「……」
程迦提箱子上樓時,看了一眼那個叫計雲的男人,個子不高,戴着墨鏡,很黑,臉盤子乍一看倒像女人。
程迦的房間是202,進屋後,她摘下帽子口罩和護目鏡,點了根煙,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抽了幾口,才把背上的小箱子拿下來,拉開拉鏈,裡面擺着兩三台相機和七八個鏡頭。
她掀開窗簾看看外邊的天氣,選了相機和鏡頭,出門去。
客棧很小,四方形的木質結構,中間是露天的園子。
走廊上風雪很大,程迦把煙蒂扔進垃圾桶,順着木梯上樓頂。
四周是滾動的白雪,漫天遍野,有種站在世界中心的逼仄感,程迦在狂風中勉強支好三腳架,拍暴雪中的小鎮,低矮錯落的木色小樓,飄揚的彩色風馬旗,高遠的雪山。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程迦收起架子,又倚在欄杆邊拍了幾張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
她一身的冰雪,下到二樓時,身後有人拍她的肩膀,力度很沉,握了握。
程迦不悅地抖落肩上的手,回頭。對方個子很高,戴着防風口罩,墨鏡後邊一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目光似有穿透性。
對方說:「對不起,認錯人了。」
程迦皺着眉,回到自己房間。
她打開電腦把照片導出來,一張張篩選,幾百張照片,仍然沒有一張讓她滿意的。
她蹲在椅子上,一手夾着煙,一手刪照片,起初還很平靜,後來漸漸把鍵盤敲得噼里啪啦響。
「啪」地一聲,她把筆記本摔闔上,騰地起身走到牆角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