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跡之夢域空城 - 第2章

煙雨江南

  一萬年太久,帝國或許早就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中。

  不管怎麼說,現在帝國的身份帶給他的多半不是便利,而是危險。只有龍騎徽章比較特殊,上面的符文據說是遺蹟之民的作品,來自久遠年代之前,整個星域也沒幾人能懂。

  作好萬全準備,他沿着通道一路向上攀爬,許久之後才接近洞口。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終於從洞口爬出,隨即癱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氣。

  休眠了上萬年的身體,實在是太弱了。

  還沒等他稍稍恢復,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女。她的服飾古怪而又原始,臉上滿是焦急之色,正衝着他不斷喊叫,還在拼命揮手,可是說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清。

  直到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縷寒意深入骨髓,全身寒毛緊豎。這是他天生對危險的直覺,只不過受休眠影響,也變得遲鈍了許多。

  幾乎立刻,他騰身而起,隨手向腰間摸去,就欲拔劍向後斬出。可是他摸了個空,這才想起陪伴自己多年的龍牙已經變成泥渣。

  即使沒有武器,他也不會驚慌,腳下發力,向側方閃避。但是踏地的瞬間,他突然雙腿一軟,竟是一點力氣都用不上,旋即他只覺自己後背如同被隕石撞中,通的一聲,整個人就飛了起來。

  飛上半空的瞬間,他才看清自己身處之地。

  這裡是一片叢林,只是草木都格外高大,一棵棵巨大樹木直徑超過十米,遠方似乎還有更大的古樹,樹冠遮天蔽日。地面上鋪滿長草,草葉高過人頭,都有些分不清是草是樹。

  他爬出來的洞口就在下方,在這個什麼都格外高大的環境中,就像是一個蟻穴,毫不起眼。

  在他墜向地面時,突然大地開始震動,轟鳴聲中,地面層層塌陷,剎那間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就在這時,他眼前忽然出現了那少女的面容,然後整個人似被牽着橫向飛走。

  他眼前一黑,隨即失去了意識。

  ……

  「他醒了嗎?」

  「好像還沒有。」

  「盯緊他,最近奇怪的事很多,他說不定是毒刺派來的人。」

  「不可能,我沒在毒刺部落看到過他。」

  「誰曉得毒刺部落是不是招募了新的獵手。總而言之,盯緊他!」

  一系列的對話傳入耳朵,並被記憶下來,直到他的意識慢慢恢復,才重新被回想起來。

  黃泉微微睜開眼睛,透過一絲縫隙觀察着周圍,同時以特殊技巧活動身體。

  這是帝室流傳的秘法,能夠在不引起身體表面變動的前提下,通過細微震動活動關節,激活身體機能,從而恢復一定的行動能力。

  這門「一線」秘法創設之初,是為了讓帝室中人在任何絕對不利的情況下,都能夠恢復一點行動力,從而反抗或是終結自己的生命。

  他儘量控制着秘法運轉,一分一分地激活肌體,他沒有感覺到身上有什麼束縛力量的秘術,這算是好事。

  壞事則是經過長時間的休眠,他的肌體已經處於極端虛弱狀態,若是回到帝國,恐怕連禁衛軍中隨便哪個小兵都打不過。

  他躺在一間看上去極為簡陋的房屋中,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叫做房屋,就是幾根天然彎曲的樹枝搭成框架,然後用藤條捆綁在一起,最後鋪上巨大的草葉作屋頂。

  以帝國的標準,這樣的東西連窩棚都算不上。

  不過他多年征戰,足跡踏遍各個星域,什麼樣的惡劣環境都見識過,也都經歷過,這裡遠遠算不上最差的。

  這時,門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直奔這邊而來,他立刻放緩呼吸,閉上眼睛,佯作昏迷未醒。

  「啊,你醒了?」

第二章

原始

  這一聲差點驚得黃泉跳起來,不光是因為莫名聽懂了她的話,還因為偽裝竟然被一眼看穿。

  好在他定力過人,越是兇險,就越是冷靜。他聽出對方聲音中並無惡意,還似是含有驚喜,於是緩緩睜開雙眼,再慢慢轉頭,向聲音來處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清秀中略帶稚嫩的小臉,大大的眼睛中滿是歡喜。他目光轉動,似乎還顯得有些迷茫,實際上已經悄悄把她整個人觀察了一遍。

  這就是他在昏迷前看到的少女,梳着兩根又粗又長的辮子,辮梢用彩色絲帶綁着,並且綴着幾顆獸牙作裝飾。她的肌膚略顯粗糙,小麥色的皮層下,流動着驚人的野性和力量。

  她身上穿着輕便獵裝,獸皮製成的短衣短褲,在叢林環境中有良好的行動力。上衣胸口處綴着兩塊金屬片,看來還是當作鎧甲來用的。

  少女腰間掛着一長一短兩把短刀,短的不過匕首大小,長的也不過半米。在她右腿上綁着一條皮帶,上面插着幾把飛刀。

  看到這裡,黃泉已大致可以勾勒出一幅畫面:少女在叢林中縱躍如飛,依靠天生的力量和敏捷捕獲獵物,她所在的部落相當原始和落後,還要依靠冷兵器戰鬥,看不到多少大工業的影子。

  但從昏迷前一刻的記憶看,倘若是她在千鈞一髮之際將自己拖出地陷區域,那麼她的力量和速度就相當驚人,和帝國經過層層選拔的禁衛軍戰士不相上下。

  當然,比起自小就修煉秘法,並以海量資源強化身體、激發天賦能力的龍騎戰營乃至帝室成員,就差得遠了。

  他慢慢撐起身體,將自己置於更好發力的位置,然後問:「是你救了我?」

  他問這句話的本意是要分散少女的注意力,不讓她發現自己正在試圖進入攻擊狀態,只要在合適範圍內,他就有把握一擊制服甚至是殺死少女。

  哪怕他現在還處於極度虛弱狀態,但只要能動,任何東西在他手中都會化作致命武器。

  孰料聽到他的話,少女頓時高興得跳了起來,喜道:「你會說我們的話!我就說你不可能是食人鬼,他們都不信我的,哼,現在看他們怎麼說!對了,你穿得好奇怪,是哪個聖所的人呢?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衣服。好了,你先躺着,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

  她說話又急又快,完全不給他插嘴的機會,然後就如風一樣沖了出去。

  剛一出門,她又探頭進來,露出頑皮的笑,說:「放心,我不會把你裝昏迷的事說出去的。」

  他心中一震,差點就要躍起出手。可是他躺的位置和門口還有些距離,少女又明顯是個急性子,說完就跑遠了,根本沒有給他動手的機會。

  他定了定神,慢慢坐起,斜靠在牆壁上深吸淺呼,全身骨骼不斷互相撞擊,以此產生特殊的震波,激活肌體和內臟最深處的生機活力。

  如若少女這群人只是普通未開化的部落民,那倒還好,可是一般的部落民,哪會有如她這樣的力量和敏捷,以及能夠看穿他偽裝的能力?

  這讓他想起了一個已經在記憶中深埋了一萬年的詞:遺蹟之民。

  帝國時代,遺蹟之民神秘且強大,擁有種種匪夷所思的能力,他們中的普通一員,甚至都有壓倒帝國禁衛軍的戰力。

  為了尋找遺蹟之民的力量來源,帝國在上百年中投入了海量的人力物力,甚至連擴張的腳步都為之放緩。

  而他,黃泉,作為帝國軍隊最後的底牌,在邊境戰火四起之際,依然被派赴遙遠的荒蕪星域,去追查遺蹟之民的線索。帝國對此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

  可是遺蹟之民究竟長什麼樣,他們的力量來源又是什麼?幾百年來無人能夠說得清楚,因為真正的遺蹟之民從來沒有被捕獲過。

  帝國懷疑,遺蹟之民的力量也是來自聖輝之石。

  帝國禁衛軍的超人力量,都是源自聖輝之石。那是帝國的最高機密,即使他身為帝室成員,也是在成為龍騎戰營的候任隊長時,才真正見到了聖輝之石。

  聖輝之石……

  他的記憶,不由自主地回到初次見到聖輝之石的那一刻,那是一間無比恢宏的宮殿,在他面前,兩扇高達百米的巨門緩緩開啟。

  然而當記憶來到這一時刻,從巨門隙縫中出現的並不是聖輝之石,而是光,無法形容的光!

  記憶中的光芒似是穿透了萬年時光,照在他的身上,這光如火,燒灼着他身體內外的每一塊肌體,甚至意識和靈魂都被點燃。

  無法形容的痛苦,令意志堅硬如鐵的他也忍不住哼了一聲,蜷成一團,撲通一聲從床上摔了下去。

  「你怎麼了?」去而復返的少女一聲驚呼,急忙將他扶起,放回床上,有些責怪地說:「你剛剛醒過來,正要好好休息,亂動什麼?」

  少女的聲音,將他的意識從虛幻中拉回到現實,原來那如火的光,只是一場幻境。

  可是短暫的幻覺,卻消耗了他辛苦積攢出來的全部力量,現在的他連抬起一根手指都極度困難,更不要說反擊和逃跑。

  少女身後走出兩個男人,穿着和她相同風格的獵裝,看上去十分精悍。

  其中一個男人皺着眉,說:「這個傢伙好弱,帶上他只會是我們的拖累。」

  另一人也道:「他來歷不明,服飾也很奇怪,我從來沒有在任何群落中看到過類似的裝束。他又出現在這個時候,多半是食人鬼的奸細。」

  少女爭辯道:「不可能,他會說我們的話。」

  第一個男人冷冷地道:「也許食人鬼中有人變聰明了呢?就算他和食人鬼沒有關係,這麼弱的傢伙,帶上他有什麼用?只會增加我們的危險。你救了他一命已經足夠,我不同意帶他走!」

  少女一下跳到床前,攔在了黃泉身前,道:「他不會是累贅!我會帶着他,路上有危險的話我來保護他,用不着你們!」

  男人臉色陰沉,說:「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少女臉騰地紅了,道:「灰鷹,你再胡說八道,我回去後一定會告訴叔叔的!你們把他扔在這裡,他肯定會死在食人鬼手上,他也是和我們說同樣話的族人啊,你怎麼就這麼忍心?」

  灰鷹冷着臉道:「不行,不能帶他回營地!萬一他把食人鬼引來怎麼辦?」

  少女也怒了,喝道:「灰鷹,你還沒資格命令我!我就是要帶他回去,你不同意也沒用,飛箭,你是站在他那邊,還是跟我一起?」

  飛箭身材瘦長,手長腳長,背後掛着一大一小兩張弓,看得出來在森林中必定十分靈活,是個出色的獵人。

  但眼前這件事顯然比狩獵要難得多,他一臉的為難,抓着滿頭的小辮子,說:「遙,我們三個如果分開的話,遇到食人鬼的狩獵隊怎麼辦?而且帶着他,我們逃都逃不掉。」

  少女冷臉道:「那就你們兩個先走好了!」

  飛箭撓着頭,看了眼灰鷹,說:「把他扔下,肯定會死的。我們還是一起走吧,這裡不能久留。」

  灰鷹哼了一聲,狠狠瞪了黃泉一眼,道:「希望我們的冒險能有價值。」

  遙走過來,架起黃泉,說:「我背你,記得抓緊,不然會掉下去的。」

  黃泉想要拒絕,不過少女卻直接將他負在背上,力量大得根本不容拒絕。

第三章

狒妖

  三人走到屋外,黃泉回頭,再次看了看自己養傷的屋子。

  屋頂覆蓋着草葉,藤蔓和樹枝捆成牆壁。在高達兩米的雜草叢中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離得稍遠一些,根本無法把它和天然的斷枝落葉區分開來。

  以黃泉的眼光,也認為這間小屋的隱匿水準相當之高,卻不知三人為何要放棄這個據點。

  這時,飛箭催促道:「我們已經在這裡呆得太久了,再不走的話就有麻煩了。」

  灰鷹當先躍起,向陽光照來的方向奔去。少女跟在後面,雖然背了一個人,但奔跑速度絲毫不慢。而飛箭則在少女左右遊走,警惕地注意着周圍。

  三人雖然剛剛弄得有些不愉快,不過現在看來彼此之間分工明確,配合得相當默契。

  少女的步伐相當大,一抬腿就能跨出數米,遇到兩三米高的障礙乾脆就是一躍而過。

  轉眼之間,三人就來到了一道十餘米高的矮崖邊,灰鷹一躍而起,雙臂展開,冉冉而上,真的如鷹一般飛上了矮崖。

  飛箭則是在矮崖上伸出的一株小樹上一拉,借力上了崖頂。雖然不若灰鷹那樣驚人,但是動作乾脆利落,登崖速度不比灰鷹慢。

  而在黃泉眼中,因為有攀岩助力的過程,實際上飛箭身法的變化更多,選擇餘地更大,可攻可守。以武道來說,其實比灰鷹高明。

  少女第三個趕到,她的速度不減反增,筆直衝向矮崖,然後一聲輕喝,一路衝上矮崖,雙腳在岩石上連踏數記,轉眼間就衝到崖頂。

  不過行將登頂之際,她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下墜去。危急時刻,她雙手探出,抓住崖邊岩石,這才沒有摔下去。

  灰鷹和飛箭各自伸手,一人拉住遙的一隻手,合力將她拉上崖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