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外掛修好了 - 第2章

我想吃肉



越寧還裝着頭暈不說話,由着張桂蘭口沫橫飛地演講。

楊秀芳卻滿意極了!

越寧還記着小胡老師的好,顯然是「有良心」的一種表現。正合她意。

越寧卻因為張桂蘭提起的話頭,又想起了小胡老師。

小胡老師科班出身,越寧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中還能長得這么正直,她功不可沒——教了越寧整整六年。越寧四歲的時候,小胡老師到了李家坳,說服了李家人,早早地將他帶到小學裡讀書。越寧比所有的孩子都聰明,比年長他數歲的孩子學得還快。老師哪有不喜歡這樣的學生的呢?小胡老師傾其所學,認真澆灌這棵幼苗,許多頑童們無心又或無力學習的知識,越寧小小年紀居然學得進去。小胡老師深山寂寞,終於找到這麼個寄託,凡她會的,差不多都給越寧打了個基礎。

直到政府為消滅貧困,去年將李家坳整體遷出深山,與其他兩個村子合併成了三家村,小胡老師也到了三家村小學做老師。

越寧現在初二,小胡老師現在當然已經不教他了。可越寧還想為她多做點什麼,04年的時候,他終於有能力償報這位可敬的老師,卻只見着一抷黃土。這一回,再不能這樣了!

他不吱聲,張桂蘭又不想冷場,閒話終於說到了小胡老師身上:「二十大幾的人了,也沒個婆家,真是古怪……」

小胡老師今年二十六,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越寧一點也不覺得她哪裡古怪了。皺皺眉,他可不想聽張桂蘭說小胡老師的壞話。趁張桂蘭咕咚水的功夫,輕聲道:「我跟小胡老師打聽事兒。」

楊秀芳也覺得張桂蘭當着孩子面說他尊敬的老師的小話不好,和藹地問道:「外甥問的什麼哩?」

「跳級。」

楊秀芳一怔:「跳級?」

「嗯。」這是越寧離開的第一步。

村里沒有完中,只有一所初中。高中要到鎮上,或者是縣城裡才有。越寧的目標是縣中,那裡離三家村更遠一點。他想早點走,哪怕A計劃不順利,也能早一年到縣城念書。

第3章

逃離(三)

聽到跳級,楊秀芳有些擔心:「外甥,跳級到底少學了一年。」

萬一考不上縣中呢?

越寧沒開臉,似有心事:「課本我都看過了,不難,跟得上。」全是上輩子殘廢窩在三家村的時候看的。那時候右臂初殘,為了不把自己逼瘋,只好將課本看了一遍又一遍,印象深得不能再深了。

楊秀芳是個伶俐人,對張桂蘭道:「媽昨天就去大舅家了,今天眼瞅回不來了,你們娘兒倆留下來吃了晌飯再走,行吧?拖拉機等人吧?」

張桂蘭笑道:「沒事兒!」

越寧瞋目,「四叔公」是來做買賣的,可不是做專職司機的。時間得由着人家定。到了張桂蘭這裡,怎麼就「沒事兒」了呢?

楊秀芳對小姑子的不靠譜早有心理準備,只笑着說:「飯菜都做好了,灶上溫着呢,叫珍珍端了來吃,」又跟越寧說,「你舅舅、表哥他們今天不回來,你坐上席。」

張桂蘭被打發去跟侄女兒端菜,楊秀芳才細問越寧:「外甥,你是有什麼心事呢?跟我說。」

【明白人。】越寧暗贊一聲,輕言細語卻字字清晰地道:「我早念完了還好省點錢。」

【懂事孩子。】楊秀芳看向越寧的眼神兒慈祥極了,李家大嫂總要錢的事兒張桂蘭已經報怨了許多回了。安撫道:「放心,他們不出錢,我出!」楊秀芳是有底氣說這個話的,她家本就比李家富裕,她會持家,丈夫、兒子包括小叔子家都被她督促得十分上進肯干。92年的學費,便宜得很,怎麼出不起呢?這是一筆十分划算的投資,收益回報豐厚,風險幾乎為零。

越寧依然堅持跳級:「省點是點兒吧,省得再吵。」

楊秀芳沉默了,只有「外甥」一個男孩的時候,李家大伯五個閨女送走了三個,也要省下錢來補貼「大侄子」。現在,該還債了。楊秀芳嘆了一口氣:「好孩子,委屈你了。你真能行?」

越寧點點頭:「嗯。」

楊秀芳終於拿定了主意:「行!到時候不行就再讀一年,學費不用你愁,別人不出,舅媽給你出!」

越寧笑了:「哎。」到時候他姓不姓李還不一定呢。跳級是個兜底的選項,如果計劃進行得順利,讀高中前,他就能擺脫李家了。也不用這位「舅媽」出什麼學費。

當着楊秀芳的面提這個事兒,不過是因為嫂子就是張桂蘭的聖人兼恩人,楊秀芳點頭了的事情,哪怕李建設不同意,張桂蘭也有膽子跟丈夫硬扛。

這個級,他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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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運氣很好,吃過了午飯,四叔公的拖拉機才又突突過來,載了他們娘倆回三家村。

回到三家村,天已經蒙蒙黑了,張桂蘭急匆匆回家做飯給丈夫李建設吃。越寧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甩着胳膊,繼續研究着失而復得的右臂的使用方法——畢竟殘疾了十二年。

隔壁「大伯」李建國家已經飄出了飯菜的香味兒,間或夾雜着嬰兒的啼聲。張桂蘭暗啐一口:「小[嗶—]崽子,嚎喪呢,」又嘀咕,「還是沾了你的光才分到這位宅子,真是一家子白眼狼。」

三家村是在原吳家莊的基礎上擴建的,主要人口就是吳、錢、李三大姓,村民聚族而居,雜姓極少。李家村的村民搬過來這是第二年,房子也是自己出一點勞力,其他由政府補貼建的統一式樣。結構一樣,地理位置就有講究了。跟原來吳家村的老住戶不好比,互相之間且有得一爭。看在越寧「有出息」、「將來能當幹部提攜老李家」的面子上,李建設弟兄仨分的宅基地位置可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越寧渾不在意:「我去燒火。」

張桂蘭跺跺腳:「這是什麼棉花脾氣?!叫人欺負死了也不吭聲兒!你爹就是個悶頭鱉!你還像足了他!」

「悶頭鱉」是弟兄仨里唯一正常娶老婆的人,老婆帶着嫁妝來,娘家還比較兇悍,不悶又能怎麼樣呢?默默抽着旱煙,等老婆回來做飯,飯上了桌,收起煙袋,默默吃飯。吃完了,才說:「家裡還有錢麼?大侄子那裡,給買點奶粉送去。東子小時候,哥嫂也給過咱……」

張桂蘭手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就要開罵,越寧慢條廝理地道:「一家人,該給就給。」

越寧的懂事令李建設十分欣慰,覺得這孩子有良心極了,憨厚地笑道:「這才像話。」

張桂蘭再忍不住了,且哭且罵:「家裡都要窮得揭不開鍋了,老婆孩子都要餓死了,你只管想着別人的崽子!」

李建設心裡不痛快了:「說什麼呢?那是我大侄子!」

親侄子可比買來的娃要親近,越寧勸張桂蘭道:「不是說好了麼?我跳級,能省一年學費呢。」

張桂蘭嗚嗚地哭:「我苦命的兒啊~~~」哭着哭着,就想起流掉的那個男胎來了,哭得更傷心了。

李建設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又很怕大舅子一家來找麻煩,福至心靈,問起越寧:「東子,你說啥跳級?」

越寧將與楊秀芳說過的話又說了一回,李建設沉默了一陣,道:「跳級就跳級,只要你考上高中,學費爹一定出!」養出個幹部全家也光彩。

越寧失笑:「嗯,我打聽過了,得問過校長看答應不答應。」

「有啥不答應了?」李建設不覺得這有什麼麻煩,「要不行,找你三大爺遞個話。」

「三大爺」是李建設的遠房三哥,原李家坳的書記。三村合併,李家坳人口最少,書記是做不成了,撈了個副書記當。往中學裡講個情,倒也不難。

張桂蘭一甩鼻涕:「明天你跟我去三哥家裡討個情,後天開學了,一塊兒去學校,把跳級的事給辦了。你,」一指丈夫,「給我過來,我有話說,東子去睡覺!」

夫妻倆說的,乃是給越寧改名字的事兒。張桂蘭存心要噁心大伯子家:「我兒要改名了,他一分錢也別想要!要吃奶粉?名兒給我留下來。」

李建設想了想:「那……先不改名吧。」

張桂蘭的臉,氣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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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氣,該辦的事兒還是得辦。罵罵咧咧,張桂蘭故意拿了一把皺皺巴巴的破錢,五塊、十塊,連毛票都有。湊了一百塊,找張舊手絹兒一包,砸到了大伯子家的桌子上。一面砸,一面哭:「窮得吃不上飯了喲~」

她妯娌趙紅英卻不吃她這一套,皺就皺,是錢就行,一把劃拉了來:「我看你聲兒挺大,定是吃得很飽。好歹勻兩口給男人孩子,別餓着了他們。」

氣得張桂蘭扭頭就走,要不是今天要忙兒子跳級的事兒,她非得跟這個老【嗶—】好好掰扯!

有親戚出面,越寧跳級的事情就辦得很順利。第二天,連「三大爺」帶李建設、張桂蘭,一塊跟到了學校,跟校長一說,校長就答應了:「做兩套卷子,得把成績補上了,考過了,就跟着初三的一塊兒上課。他還沒初三的課本呢,再交二十五塊錢,我給他發一套新課本。」

這錢,李建設兩口子掏得很痛快,一個想兒子懂事兒,心裡有愧;另一個想,不給兒子花,早晚叫悶頭鱉摳去貼補了小[嗶—]羔子,不如給自己兒子使勁花!

鄉村中學,初二必考的科目也不多,主科只有五門。校長招呼來了越寧原來的班主任說明了情況。班主任很是通情達理,甚至有一點解脫的意味:「好好好,人往高處走。」初三(1)班的班主任也被校長叫了來,聽說越寧要跳級,也表示了樂意接收。

越寧做卷子極快,上午做了第一學期的,下午做了第二學期的。老師當場改卷子,分數十分喜人,滿滿的一片紅勾。除了語文的作文扣了些分數,其餘全是滿分。初三(1)班班主任喜不自勝:「跟我領書去吧!」

越寧抹了抹額上虛汗:初中的作文,太考驗人了。八百字作文,以成年人的眼光來看,字數太少了,寫不了多少字數份額就用完了。一打腹稿他就知道要糟,生生精簡了許多內容,才塞進八百字的限定範圍里。還有字跡,十多年沒用右手了,得虧身體還記得,不然也要露馬腳。

這個結果真是皆大歡喜,「三大爺」看越寧的眼光透着深深的期望,一個勁地囑咐李建設夫婦要照顧好「大侄子」。新班主任錢老師,親自將課本作業本扎得整整齊齊打了個扣兒交給越寧拎着:「明天別走錯教室了啊。」

越寧恭恭敬敬地答應了,態度端正得讓錢老師心裡暖極了。校長抬起手腕看表:「時候不早了,都回吧。」心裡也挺美,覺得來年中考,越寧的成績必能給他長臉。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校長室,正遇到學生們報道、領書、交作業、打掃學校一整套做完,放學回家。遠遠地,越寧看到一個鶴立雞群的身影,瞳孔猛地一縮!

吳斌!那個害他落下終身殘疾的「同學」!

第4章

逃離(四)

三家村裡有三姓,吳姓最多,支書的帽子最後落到姓吳的頭上。

吳斌就是村支書的兒子,也是弄斷越寧胳膊的仇人。這位仇人作完了惡,毫髮無傷地考上了鎮裡的高中,再混了個三流專科,號稱大學生,他又回來了。還在鎮政府里憑着學歷和他爹的關係,設法混了個編制。直到越寧04年殺了個回馬槍,才了結了這段恩怨。

現在,越寧的胳膊沒殘,吳斌也還是心中存着一股對越寧的怨恨沒有發出來。他看向越寧的眼神是怨毒的——這小兔崽子害他挨了無數的揍。校長和錢老師的臉都有點黑,如果吳斌不是支書的兒子,他們恨不得將這傢伙勸退了賬。初二班主任如釋重負,也是與此有關——吳斌跟越寧不對付,吳斌大家得罪不起,越寧走了,對所有人都好。

「三大爺」看到吳斌,還笑着問一句:「喲,這不斌子麼?」

吳斌也勉強笑笑,叫了一聲:「李叔。」

錢老師機敏些,打了個圓場:「天不早了,看門大爺還鎖門呢,出去說。」出了校門,姓吳的往左走、姓李的往右走,就分開了。

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眾人維持着表面的和氣,各自走了。越寧跟養父養母一路,走了幾步,回頭給了吳斌一個微笑——可憐的孩子,又要挨揍了。他要跳級,除了自己能應付得了學業、早點脫離李家,另一個原因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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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斌在學生堆里鶴立難群,能讓越寧隔了十二年認出來,並不是越寧記仇記得就這麼深,又或者吳斌長得多麼有特色,純是因為吳斌的身高。

吳斌比他大六歲,比其他的同學大上兩到三歲不等,卻與大家是同學,當然長得比所有同學都高。

這樣懸殊的年齡差,除了越寧上學早,還有吳斌自身的原因。

吳斌他爹對他期望極高,一方有頭有臉的人,自認也不窮,有錢有勢了,就盼着兒子能爭氣。或許是心思都放到歪門邪道上了,吳斌的學習成績慘不忍睹,他爹想辦法在學籍上做手腳,讓他讀完了初三回過頭來再從初一讀檔重來!就不信他學不好了!

這辦法果然有效,初三畢業了一回的吳斌,在父親的拳頭棍棒下,完虐了同班的初一小屁孩兒,在村中學裡也算給他爹爭了個小臉兒。然而好景不長,半個學期後,三村合併,越寧來了!

這是個只要翻翻書、作業都不用做就能考滿分的主兒,還比他整整小六歲。一個半學期,耳朵邊兒上是他媽念叨着:「你還不如個吃奶的娃。」身上是親爹給的「疼」愛,考一次試,被他爹揍一回。同學考五十,他考七十,越寧能考一百。他爹就氣不順了,揍,必須得揍!

他爹巴不得能有越寧這樣的一個兒子,每每督促兒子向越寧看齊。每回越寧打他家門口過,他爹娘跟看文曲星似的,覺着越寧能踩進他家門裡,也能給他家裡帶點兒斯文氣。有一回他病了曠課,越寧受班主任之命給他帶話,他爹娘對越寧比對他這個生病的兒子還要熱切!

怎能不恨?給他個教訓,打斷他一條胳膊,叫他考不了試!小屁孩就不該跟大人搶風頭!休學一年等老子風光考走了你再來顯擺吧!小王八蛋!

越寧就這麼被他算計了。他根本沒想到吳斌會有這麼惡,何況,三家村合併,姓李的也不少,也算是「本家」,哪怕自己在家裡也被老子娘邊揍邊罵:「看人家東子……」遇到越寧被姓吳的找麻煩的時候,姓李的孩子還是同仇敵愾的。學校的老師也很喜歡學習好的孩子,時不時的會回護一二,越寧在學校里並沒有正經吃過大虧。

可惜凡事總有萬一,92年末,鎮上逢集,越寧往鎮上他小姑家裡去。小時候在深山裡住,從村尾的家裡到村頭的小學都得爬半座山,早習慣了趕路,他就沒用人陪,落了單。吳斌糾集了吳傳業、吳傳家倆狗腿子,山路上截住了他。照吳斌的計劃,給這小兔崽子一個教訓也就得了,他並不想將事情鬧大。

想法是好的,只是吳斌的智商大約也就比張珍珍略好一些。他忘了,冬天是會下雪的。本來只是傷了胳膊,傷筋動骨一百天,好好將養,頂天四個月就能養回來了。對越寧來說,四個月的初中功課而已,都不帶打頓的,回來就能跟上進度接着上課膈應吳斌。

可92年那場大雪來得太寸了!越寧不但右臂被打折,身上也挨了不少拳頭,跌山溝里,又遇上這倒霉天氣,險些死在山裡。得虧鎮上一個孤老頭子張老頭兒,出來瞎轉悠,把他給扒拉了出來。命保住了,胳膊的傷就重了。家裡肯花錢治呢,多出點錢,也能治好,李家一看醫療費太多就想訛錢了。

一拖二拖,錢訛到了,吳斌也脫了罪,只有越寧一個倒霉殘廢了。經此一事,越寧大徹大悟,心有缺憾,卻不至於滿心怨毒走不出來、耽誤一輩子,勉強可以用「因禍得福」來安慰自己爬起來繼續過日子。

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越寧也不介意讓吳斌再挨點揍。你蠢就不許別人聰明?你蠢你有理?回去挨揍吧!

可以想象,等吳斌他爹知道越寧跳級之後,吳斌這頓打得挨得多結實!人家跳級你留級,不不不,還不是留級,是本來應該上高一結果跑去上初一……吳斌他爹一世好強,父子倆遇到一塊兒,不知道是誰更倒霉一些。

甭管誰倒霉,反正越寧是挺高興的。他送了吳斌一個大大的笑,將吳斌氣個半死!都說越寧長得好看,可吳斌眼裡,這笑容真是太可惡了!小王八蛋,你給我等着,早晚讓你笑不出來!

—————————————解釋完畢———————————————

張桂蘭見兒子回頭,伸手拉了他一把:「看什麼呢?別理笨蛋。」

「三大爺」咳嗽一聲,聲音裡帶一絲得意:「老二家的,不要胡說!」

張桂蘭瞬間消音,聽三哥跟兒子囑咐來囑咐去,心裡是得意的緊。她是想明白了,趙紅英生了兒子又能咋樣?小[嗶—]羔子可沒個支書爹!以後還是得土裡刨食!她兒子卻是要當幹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