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國 - 第4章

跳舞



夏亞雷鳴已經把這家店的一切打量了一遍。

他首先看見了掛在店堂上的一張風乾的羊皮,那是一張契約文書,契約文書的下面有兩個簽章,其中一個大概是這個店鋪隸屬的商團的標記,而另外一個,則是屬於現在占領了野火鎮的那個大傭兵團。

這份契約代表了這家店鋪和現在野火鎮的占領者簽訂了契約,受到那個傭兵團保護的同時,也必須遵守野火鎮的規矩。一旦做了什麼違約的事情,受損者可以跑去找野火鎮的保護者尋求仲裁。

這算是一個「合法」的身份。

這是必須要先弄清的一點,因為……黑街上,黑店可也不少呢!

野火鎮上無好人……嘿嘿!

「我是看見外面的求購牌才進來的。」夏亞雷鳴開口說話,他的口音是野火鎮附近的本地方言。

老奸商的熱情立刻降低了很多,不過他依然很客氣,這點讓夏亞雷鳴很受用。至少,不以貌取人,顯得多少專業一些吧。

「聽口音你是本地人。」老頭子微笑:「您是一位獵魔人嗎?」

聽了這個問題,夏亞雷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滿是窟窿的皮袍,還有腰上插着的那把火叉。或許一些獵魔人會穿得簡樸一些,但是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一個獵魔人會拿着燒火的火叉子去和兇猛的魔獸搏鬥吧……

夏亞有些臉紅,不過他依然硬着頭皮點頭:「是的。」

老頭子故意仿佛沒看見夏亞雷鳴的破袍子和火叉,他連眼神都不曾移動半分:「好吧,那麼你是來應購的了?要求就在上面,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求購牌上寫的很清楚。

「重金求購魔獸幼崽。

要求:獅獸幼崽,特徵,白色毛髮。

需求量,不限。

受構價格:每隻五個銀幣。

委託有效期:三十天。」

「沒什麼疑問,如果可以,我們直接簽訂契約吧。」夏亞雷鳴努力裝得老練一些。

老頭子仔細地看了看夏亞雷鳴的臉,居然嘆了口氣:「年輕人,我希望你明白你在幹什麼。看得出來你是一個練武的人,但是……獅獸可不是普通的野獸。而且,現在快過冬了,這個季節魔獸為了儲備過冬的糧食,都很難對付。更何況,任何野獸,在自己的幼崽受到威脅的時候,都是極度兇猛的。」

「我清楚我在做什麼,我可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夏亞雷鳴努力挺起胸膛:「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提醒。」

老頭子恢復了平靜,他轉身從貨架後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張契約,丟在了夏亞雷鳴面前的台子上,看了他一眼:「你認得字吧?需要我給你念一遍嗎?」

「不用。」

夏亞雷鳴將契約看了一遍,沒什麼問題。

「在下面簽上你的名字,還有手印。」老頭子眯着眼睛看着年輕人:「你叫什麼?」

「夏亞。」年輕的獵魔人回答得很含糊,因為心中一直對這個名字有些恥辱,所以他沒有將自己的全名報出來。

「夏亞?嗯,奇怪的名字,你姓什麼?」老頭子追問了一句。

夏亞雷鳴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老頭子微微一笑,沒有繼續追問。在野火鎮混的人,很多都是身上背着通緝令的,不報全名,甚至不報真名,也並不奇怪。

「我需要一點預付的錢。」夏亞雷鳴很不好意思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預付這種方式,在黑街上的求購生意里很普遍。通常情況下,可以要求預支百分之一的貨價。

畢竟,求購的東西一般都很難弄到,很多是需要拿命去冒險的。

當然了,為了防止有些人利用這種辦法騙錢——你簽了合約之後,拿了預支的錢跑了,那可不行!

如果你膽敢這麼做的話,那麼你將會受到野火鎮上的占領者的驅逐,請則被狠狠地打一頓,重則被吊死。

除非你永遠不要到野火鎮上來了。

當然,如果你在完成任務的過程里死掉了,也就不需要還了。

老頭子很爽快的在台子上排出了五個銅板來,很顯然,老於世故的他看出了夏亞雷鳴的窘迫:「年輕人,拿去吃一頓飽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謝謝,我已經吃得很飽了。」夏亞雷鳴飛快地將銅板和契約收起來,猶豫了一下,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有人會求購獅獸幼崽呢?這種東西的皮毛並不值錢,肉也不好吃,而且,這種低等的魔獸也沒有魔核。」

「看來你不是對魔獸一無所知。」老奸商回答了這個問題:「獅獸的幼崽都是皮毛雪白,直到成年後才會脫毛,變成火紅色。唉……最近王都里的那些貴族興起了一股風氣,認為獅獸的幼崽通體雪白很可愛,不少貴族都喜歡買來當寵物飼養……呵呵,貴族們都是這樣的,他們出錢,然後有人去拼命,這很公平。」

夏亞雷鳴不再多說什麼,準備出門,身後老頭子又補充了一句:「看在你很年輕的份上,我告訴你一條重要的消息吧,聽人說,在野火鎮的北邊的一座山上有人看到過獅獸,呵呵。給你指一條明路,免得你在尋找的過程里浪費時間。」

夏亞雷鳴沒有回頭,留下了一句「謝謝」,就昂首出門了。

店鋪里,老頭子重新坐了回去,低頭拿出一個賬本在上面記錄了幾筆。

這個時候,店鋪後面一個剛剛在後面忙完的夥計走了出來,陪笑道:「先生,是有生意麼?」

「沒什麼,一個為了賺錢準備去拼命的小孩子罷了。」老奸商抬起頭來搖頭:「可惜了,一條年輕的命啊,祝他好運吧。希望我的五個銅板不會打了水漂。」

「您總是這麼仁慈!」夥計一邊恭維一邊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嘴黃牙:「您忘記了這裡流傳的那句話了麼:野火鎮上,處處埋死人。」

……

五個銅板被夏亞雷鳴充分利用了。

他在鐵匠鋪里砍了半天的價,花了三個銅板買了把生鏽的斧頭,又花了一個銅板買了塊黑麥麵餅,最後的一個銅板換了一點點最便宜的劣酒——倒不是他酒癮犯了,而是身為一個優秀的獵人,他知道這個寒冷的季節進山打獵,必要的時候,喝一酒可以讓身體保暖。

背着斧頭,懷裡揣着麵餅和裝了酒的水袋,依然穿着那件破爛的狼皮袍還有已經磨穿的草鞋,夏亞雷鳴走出了野火鎮,一路往北。

第7章

太不道德了……

野火鎮往北,地勢漸漸平坦起來,大片大片的森林占據了野火原的北部大部分地區。這裡沒有什麼高山,就算偶爾遇到幾個高地,也不過是一些土山坡罷了,只是這些不高的山坡,卻往往連綿七八里長。就如同老天爺在這野火原上設下了一條一條的路障。

夏亞雷鳴一路翻山越嶺,他從小在山林里練就的本領得到了發揮——他在山坡和叢林之中奔跑的速度,甚至比在平坦的大路上還要快了幾分。他弓着身子,仿佛一隻敏捷健壯的山貓一樣,在樹林之中飛快地穿梭奔跑,奔跑之中,身體還能靈巧地躲閃着兩旁不時橫出來的樹杈。他的腳踩在滿是落葉的地面上,只發出了極輕微的沙沙的聲音。

其實夏亞雷鳴已經有意識的控制速度了,他必須節省體力,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口糧並不算多。那麼一大塊黑麥餅,再怎麼節約,也只夠他吃兩天的。

幸好,到了傍晚的時候,他在林子裡掏到了一隻長嘴獸的窩。

這種長嘴獸是生活在野火原上為數不多的普通野獸,這種東西的體積和一條小狗差不多大,喜歡在泥土裡鑽洞,使得一身的皮毛油滑,四肢短小,動作遲緩。而嘴巴卻扁長,頂端尖銳。這種東西最喜歡的就是把尖尖的嘴巴扎進泥土裡的蟲洞裡吃蟲卵。

這隻長嘴獸很不幸,遇到了夏亞雷鳴,被夏亞雷鳴用熟練的手法結了一個繩套,從窩裡套了出來,然後變做了夏亞雷鳴的晚餐。

長嘴獸的肉很難吃,有一股極難聞的土腥氣,不過對於一窮二白的夏亞雷鳴來說,在這麼冷的天氣里,晚上能有一口肉下肚,已經算是莫大的享受了。

他倒不是沒有打過其他野獸的主意,比如,弄一頭鹿回來,或許更可口,但是他更清楚自己現在需要節約體力,最好不要去打那些大型野獸的主意。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他的運氣來了。

夏亞雷鳴在林子裡發現了一頭傻乎乎的牧鹿,這頭蠢東西的鹿角被纏在了一片荊棘里,已經掙扎了好一會兒。

夏亞雷鳴歡呼了一聲沖了上去,他並沒有打算殺死這個傢伙,而是取出了繩子打了兩個套結,小心翼翼的拴在了鹿角和鹿脖子上,然後將鹿角從荊棘里扒了出來。

這頭鹿一得脫困,立刻驚慌的試圖逃跑,但是夏亞雷鳴已經看準了機會一個翻身躍上了鹿背,手裡拉扯着繩索,就如同騎馬那樣。

他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他操控鹿的手法很是熟練,那頭鹿被他左右拉扯了幾個來回,終於乖乖聽話。夏亞雷鳴很小心的利用手裡的「韁繩」控制鹿奔跑的方向,然後抱住了鹿脖子。

這頭鹿帶着夏亞雷鳴跑了足足一個上午,中午的時候,夏亞雷鳴才饒了這個筋疲力盡的可憐傢伙,不過他依然用火叉的一頭,在鹿身上扎了一個小孔,放了一點鹿血出來,然後又用隨手在叢林裡采的草藥給鹿糊上了傷口,才放了這個傢伙。

幾口鹿血下了肚子,很快肚子裡就騰起一股熱氣,這熱氣飛快的散步全身,既便周圍寒風颼颼,人也是暖洋洋的。

夏亞雷鳴判斷了一下方向,確定了自己已經遠離野火鎮北部大約兩百多里了。只是方向並不是正北,而是略微有一點點偏西。

不能繼續往前了。再往前的話,就靠近矮人的地盤了。夏亞雷鳴可不想送死。

而往東也不好,往東是一片荒野,那兒是地精的領地,那些地老鼠比矮人還難纏。

黑街上的那個老奸商告訴自己的消息,獅獸應該就出沒在附近這片叢林。或許還要往西偏一點點吧。

該是做一些準備了!

夏亞雷鳴在叢林裡貓着腰走了會兒,最後在一片小沼澤旁,找到了幾隻呱呱叫的黑色的泥蛙,這種泥蛙的酷似癩蛤蟆,背上有一片液囊。

這種小東西都是傻瓜,根本不會動,成天到晚只會蹲在沼澤旁亂叫,哪怕你上去逮它,它都不會動彈一下。

夏亞雷鳴找了一根尖銳的樹枝,從幾隻泥蛙的背上的液囊里取了一些泥蛙的囊液——這種東西沒有太多的毒性,卻會讓人產生麻痹感。

基本上,很多熟悉叢林的獵人都知道這個東西,不少老獵人都習慣拿這種東西來當作受外傷時候的止疼藥使用。

夏亞雷鳴又找了棵高大的松樹,踩了幾十枚風乾後又硬又尖的松針,找了一細細的樹枝,將裡面的枝條抽出來,又絲毫不損壞樹皮——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手上的動作細緻而輕柔,極為嫻熟靈巧。

這也得歸功於死去的老傢伙,那個傢伙教夏亞雷鳴的斧技——你要成天拿着二十多斤的斧頭在豆腐上雕花,幾年下來,你也能練的一雙巧手。

用捲起來的樹皮當作吹管,松針沾上了泥蛙的毒液。這就成了一套吹箭。

夏亞雷鳴甚至在自己的火叉和斧刃上也抹了一點兒泥蛙的毒液。然後用繩子將褲腿綁了起來,開始在叢林裡巡視搜索了。

就在他離開了沼澤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忽然,前面的叢林裡傳來了一陣沙沙的動靜。這個聲音立刻驚動了夏亞雷鳴。

他眼睛一亮!難道我的運氣這麼好?!

立刻將斧頭提在手裡,躡手躡腳的小心靠近,同時他的另外一隻手裡握着火叉,隨時準備當作投槍擲過去!

要知道,獅獸的性子可以很兇猛的!

走到了大約距離那片灌木叢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夏亞雷鳴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他有些疑惑,略微遲疑了一下,飛快地抓起了地上的一塊石頭用力丟了過去。

砰!

石頭丟進樹叢里,傳來了一聲悶響,隨即就聽見一聲輕輕的「哼」,似乎有些含糊不清,卻帶着痛楚的味道。

是人?!

夏亞雷鳴先是一愣,幾步走了過去,用火叉扒開了那片灌木叢。

灌木叢後,地上是一個人。這個傢伙身上穿着一件質地上好的皮袍子,身體縮成一團,雙手用力抱着自己腦袋,腦袋上頭破血流,一雙髒兮兮的手指縫隙里還有鮮血滲透出來。

很顯然,這是剛才自己砸的那塊石頭作的孽……

夏亞雷鳴鬆了口氣,沒好氣道,瞪着地上的這個傢伙大聲喝道:「喂!老兄!你知道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幸好我剛才沒有扔叉子,不然你現在已經嗝屁了!」

那個人捂着腦袋嗚嗚的低聲叫着,好像是叫什麼「好疼」之類的。

夏亞雷鳴沒好氣的走近:「廢話,腦袋碰石頭當然疼了。你這人有毛病麼?怎麼躲在樹叢里,我差點把你當成魔獸……你差點害我殺人你知道不知道!!」

他走過來,卻忽然一眼看見了這個傢伙的左腿!

一個圓形的鋼套子,緊緊咬住了他的小腿!

這個是個鐵質的捕獸夾,咬口上滿是尖銳的鐵齒,那個傢伙傷得很不輕,他原本穿着厚厚的皮靴,可是靴子已經被刺穿了,左腿小腿的咬口上血肉模糊,地上還有一灘鮮血。

很顯然,這是某個獵人設下的捕獸夾,而這個倒霉鬼大概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居然踩進去了。

看見這場面,夏亞雷鳴呆住了……

呃……拿石頭砸人已經很不道德了,更何況是砸一個已經重傷的可憐蟲?